第232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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浅碧眼里有了动容，重复了遍，“这是……小姐的孩子。”</p>

“是啊，将来，等它长大后，还要唤你碧姨呢。”沈骊珠低眸，眉眼间也有了温柔与期待。</p>

跟浅碧重逢相聚后，明鹤染的人第二日就离开了，只是骊珠她们也没有选择在一处地方停留。</p>

曾经年少时读那些情节绮丽曲折的话本，她也幻想过仗剑天涯，只是侯府世家培养出来的大家闺秀，就像娇贵的牡丹，需要人精心侍养，真要放到野外去，会死。</p>

但，后来，她真的近乎“死”过了一遭。</p>

娇贵的牡丹从枝头跌落，碾碎，化作泥泞，来年在那处长出了栀子。</p>

从侯府到民间，她懂得了更多，喜欢上那种人间烟火。</p>

只是，彼时在金陵，心里尚有羁绊，外祖母，舅舅舅母，母亲，表妹齐宝衣，还有……阿遥。</p>

她看似有过自由，却束缚樊笼之中。</p>

成亲，变故，丧夫，圣旨，再嫁……</p>

始终未得挣脱。</p>

而今，才终得自由。</p>

沈骊珠像年少时所想，踏遍大晋的每一寸明媚山河。</p>

她四处行医，见过华阳城的月，赏过上虞城的花，喝过凉州最甘甜的水。</p>

也俯眉下来，见百姓，见苍生疾苦。</p>

有朱弦的保护和抹去痕迹的本领，再加上骊珠未曾在某一处停留很久，她就像是令人捕捉不到的风，所以李延玺的人始终没有找到她的踪迹。</p>

…</p>

后来，腹中孩子逐渐长大。</p>

沈骊珠的脚步才慢下来。</p>

浅碧给它缝制小衣裳，用最柔软的料子，“不知道小姐肚子里的孩子是男孩儿还是女孩儿呢。”</p>

朱弦道：“是男孩儿的话，我可以教他习武，是女孩儿的话，小姐可以教她读书写字。”</p>

从出宫那一刻起，朱弦就不再叫她娘娘，而是唤小姐了。</p>

沈骊珠的心愿却很简单，“不论男孩儿女孩儿，只要它平安喜乐地长大，懂事理，明是非，晓黑白就很好。”</p>

一只素白的手抚在隆起的肚腹上，里面的孩子像是能听懂她的话，踢了踢小脚，似在回应着骊珠。</p>

房间里，灯花爆，烛光映上女子美丽温柔的眉眼。</p>

…</p>

东宫。</p>

李延玺却做起了一个梦。</p>

惊醒过来，他猛烈喘息，心脏疼痛。</p>

人在醒来后，梦会模糊，李延玺已经记不清具体的内容，只记得……</p>

他的阿姮满身是血。</p>

再也难以安寝，或者说，自从骊珠走后，他就再也未曾好眠上一宿，李延玺唤出了暗卫，“少臣，还是没有找到娘娘的踪迹吗？”</p>

少臣单膝跪地，低着头，请罪道：“属下无能。”</p>

半掩的窗子忽地被凛冽的夜风吹开，李延玺突然意识到……</p>

又是一年冬。</p>

去岁陈夕，折了红梅，映在她眉眼，强忍着倦意也要跟他说一声“殿下，新春快乐”的人，已经离开他很久，很久。</p>

快乐，总是如此美丽，美丽到令人一寸寸去记住。</p>

又总是那么短暂。</p>

如烟花璀璨，一刹即灭。</p>

没有再说惩罚不惩罚的话，李延玺挥袖让少臣退下，自己走到窗边。</p>

明月照人，人未还。</p>

玉白修长的手重重落在窗沿，收紧，男子指骨间透出雪色来。</p>

“阿姮，你到底在哪里……”</p>

那一声微叹，似琳琅玉碎，令人心下怅然，又似被夜风卷起，递到了遥远的地方去。</p>

李延玺并不知道，他和骊珠的孩子就是在这个夜晚出生的。</p>

梦境，有时候映射真实。</p>

腹中剧痛阵阵，女子乌黑的鬓发湿乱，几缕青丝凌散地覆在细白的颈间，唇瓣疼得几乎没有颜色，却又被自己咬出鲜血来。</p>

她没有大喊大叫，只是呼吸微促了些，眉眼间满是隐忍。</p>

请来的稳婆都奇怪道，“老身也算是给不少妇人都接生过，夫人一身的好容貌和肤色，比某些富贵人家的太太看起来都要矜贵许多，却没想到是个能忍疼的，这都快开二指了，竟然一声都不吭……”</p>

沈骊珠调整呼吸，低声道：“这才二指么？是很疼的，但是得留着体力，不然后面恐怕没力气。”</p>

她自己就是大夫，自然懂得这个理儿。</p>

忍着疼，沈骊珠又道：“今晚，就要劳烦嬷嬷了。”</p>

朱弦更是直接从袖间取出一锭银子，“嬷嬷若是保我家小姐平安生下孩子，必有重赏。”</p>

这位姓许的嬷嬷也没有过问骊珠，为何她这都快要生了，却不见她夫君陪着，身边竟只有两个丫鬟，只是道：“夫人客气，老身必定尽力。”</p>

浅碧心疼地红着眼睛，将切片的红参递到骊珠唇边，令她含在舌下。</p>

据说，产子之痛，是要将全身的骨头都碎过一遍再重组，堪称“粉身碎骨”的程度。</p>

饶是后来的沈骊珠性情隐忍，最后也忍不住痛呼出声。</p>

整个过程漫长而煎熬，从黄昏时分持续了好几个时辰。</p>

伴随着婴儿一声啼哭，沈骊珠用尽了全身的力气，虚弱地晕了过去，意识短暂地模糊。</p>

她听见浅碧着急地问，“许嬷嬷，我家小姐怎么晕了，她不会有事吧？”</p>

许嬷嬷经验老道，回答说：“浅碧姑娘莫担心，夫人这是力竭了而已，很快就能醒过来，不碍事的。”</p>

等骊珠悠悠转醒，只见许嬷嬷抱着被裹进襁褓里的孩子，来到她的面前，“恭喜夫人，您生了位小千金，看模样就知道，将来必定是个美人胚子呢！”</p>

沈骊珠青丝凌乱，面色雪白，满身是血水与汗水，明明十分狼狈的模样，却难掩绝色。</p>

她微微起身，抬手打开襁褓一角，看着孩子那皱巴巴，红彤彤的小脸，忍不住笑道，“明明就这么丑，哪里好看了？”</p>

笑颜，苍白而美丽，充满了温柔。</p>

许嬷嬷却笑道，“看夫人您就知道了啊。而且，都说女肖其父，只要您夫君长得好看，女儿的模样一定是不会差的！”</p>

沈骊珠落在女儿小脸上的指尖微顿，一时怔住。</p>

女肖其父么？</p>

想起太子殿下那张脸——</p>

哪怕中间与那人再多的爱恨纠葛，沈骊珠也不得不承认，李延玺那张脸是生得极好的。</p>

浅碧以为是稳婆的话勾起了骊珠的心事，连忙转移话题道：“小姐，您还没给孩子起名字呢，要不先给她起个名字吧。”</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