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卌八章 尸山血海（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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长口镇位于出海口，直面渤海。</p>

向南走，一百二十里就是百济国边界，向北与海浦、汉城呈三足鼎立之势。这里所说的汉城，并非后世的韩国首都，而是特指一处军镇。早在西汉时期，因受汉文化影响，所以命名汉城。</p>

至于此汉城和后世的汉城之间，是否存在必要的联系？</p>

郑言庆就不得而知。</p>

此刻，他带着谢科和窦孝文，正站在山顶上，鸟瞰长口镇。一如其他城市的建筑风格，长口镇深受汉文化影响，从城墙到城市格局，全都是仿照东汉时期的建筑格局，细腻而又雄浑。</p>

“郑校尉，长口镇可是驻扎有一镇兵马啊。”</p>

窦孝文言语之中，颇有些忧虑。也难怪，自平壤之战以来，元从虎卫虽然战无不胜，攻无不克，但大都是集中优势兵力，攻打弱势敌军。似这种以弱攻强，对手兵力近十倍于己的大场面，从未遇到过。以前，若遇到这样的情况，元从虎卫毫不犹豫，会选择躲避和退让。</p>

长口镇有八百敌军，己方不过八十二人。</p>

就算加上冯果带来的十余人，总人数也不过百。这种悬殊的兵力，而对方又有坚城为依持，一个不慎，就是全军覆没的结局。就算能侥幸逃出生天，对于己方士气，也有莫大影响。</p>

所以，在窦孝文看来，此战纯粹是得不偿失。</p>

但他不明白，郑言庆和谢科为什么如此坚定的要攻打长口镇。</p>

不但是要打，甚至还要换上隋军装束，明目张胆的向长口镇发动攻击。这与送死，又有何异？</p>

郑言庆没有回答，而是蹲下来，在一块山石上，摊开地图。</p>

这份地图，是临时绘制。早在数日前，郑宏毅、沈光冯果三人，查探了长口镇周遭地形之后，命郑怀安把地图送过来，而后就再也没有动静。除了郑言庆和郑怀安两人知道他三人行踪之外，甚至连谢科也不清楚。没有郑言庆的命令，郑怀安绝不会吐露出任何消息，这也让谢科与窦孝文有些不解。他们知道，郑言庆要强攻长口镇，但究竟如何攻打，却不知晓。</p>

“宏毅他们，已进长口镇三日了！”</p>

郑言庆没头没脑的一句话，让谢科和窦孝文，大惊失色。</p>

“郑公子他们去了长口？”</p>

窦孝文不禁惊呼一声，“他们去长口做什么？”</p>

谢科倒是有点明白了郑言庆的心思，轻声道：“言庆，你莫非是打算里应外合……长口镇可不比石多山镇，他们兵马众多，而且早有防备。偷袭的招数用在这里，只怕不太合适吧。”</p>

郑言庆抬起头，“谁说我要偷袭？”</p>

“不偷袭，难不成强攻？”</p>

“正是如此！”</p>

“言庆，你疯了？”</p>

这一次，连谢科都忍不住惊呼起来，“若是偷袭，我们尚有胜算，可这强攻，岂不是送死？”</p>

郑言庆笑道：“兵者，诡道也！”</p>

他一副高深莫测的样子，让谢科和窦孝文，不知该如何劝说。两人相视一眼，苦笑着连连摇头。</p>

“既然你要发疯，那我们就随你疯这一把。”</p>

“谁说我要发疯？”</p>

郑言庆正色道：“山人，自有妙计。”</p>

他招手示意窦孝文过来，指着地图，耳语一番。窦孝文连连点头，但脸上却未流露出开怀之色。</p>

相反，他眉头紧蹙，听郑言庆说完之后，苦笑道：“这样做，成吗？”</p>

“成与不成，不试一试，怎知？”</p>

而后，郑言庆又招手示意谢科附耳过来，在地图上比划一番之后，谢科的眼中，依旧带有隐忧之色。</p>

“好了，你们既然要和我疯这一把，就听我安排。</p>

想当年，此计可是曾令魏武帝丢盔弃甲，狼狈而逃，从此天下三分。今日，我只是效仿先贤，虽则我们无法与孙刘相比，但高句丽人，也比不得魏武帝。所以，此战胜负五五之分，若不尝试一番，岂不让高句丽人耻笑？”</p>

“你说先贤曾用此计？但不知是哪位先贤？”</p>

谢科在离去之时，忍不住低声询问：“我也曾读过三国，但印象中，似乎无人用过此计吧。”</p>

言庆嘿嘿一笑，“此乃天机，怎能泄露。”</p>

说起来，人真是一种奇怪的动物。郑言庆越是如此，谢科反而觉得心安了……言庆熟读三国，能写出三国演义。他说有，那想必一定是有的。至于真相？谢科反而不急于去追问了。</p>

***</p>

长口镇军主，名叫渊伽罗，是渊太祚的族弟。</p>

自平壤之战结束之后，渊伽罗奉命驻守长口镇，以监视百济人的行动。眼看着前方战事如火如荼，高句丽人捷报频传，乙支文德更大破隋军三十万人马，乃高句丽从未有过的大胜。</p>

偏偏他驻守在长口，整日无事可做。</p>

百济国小心翼翼，不敢触高句丽人之锋芒。这也让渊伽罗愤怒不已，几次向他族兄请战，但都被渊太祚驳回。理由是：长口镇乃高句丽南方重镇，如今战事未息，不可以掉以轻心。</p>

话虽是这么说，可眼睁睁看着乙支文德、乙支生等人接连立功，渊伽罗又怎能平静？</p>

族兄渊太祚，如今远赴元山，围剿隋军残部，并顺道与新罗大军汇合。渊伽罗只能老老实实的呆在长口镇，借酒浇愁。</p>

这一日，他正在城中饮酒，忽闻麾下军卒禀报：有隋军兵临城下。</p>

渊伽罗醉醺醺的问道：“隋军有多少兵马？”</p>

“禀军主，不过一寨兵马。”</p>

一寨兵马，那了不起也就是五十人而已。渊伽罗勃然大怒，呼的起身，“隋狗欺我太甚！</p>

不过一寨残兵，也敢犯我长口镇？依我看，隋狗不是疯了，就是傻了……他们既然把功劳送上门来，那我也不用客气。我那开山刀，早已饥渴万分。正可借此机会，饱饮隋狗鲜血。</p>

来人，抬刀备马，点齐兵马，与我出城迎敌。”</p>

不多时，只听长口镇内，法螺呜呜作响。一队队一列列高句丽兵马，从城中杀出。渊伽罗顶盔贯甲，罩袍束带。胯下一匹大灰马，掌中一口大刀，一马当先，冲出长口镇城门。兵马出城，立刻列阵于城下。渊伽罗勒马横刀，凝神向对面望去，只见一支隋军，大约三四十人。</p>

为首一员隋将，身披青袍，内罩唐猊宝铠，腰系玉带，面罩银色假面。</p>

在他身前，站立两员大将，一个个身高体壮，膀阔腰圆。一黑一白，手持双斧和奇长陌刀，杀气腾腾。</p>

渊伽罗再往后看，亦不由得倒吸一口凉气。</p>

隋军虽只三四十人，但从衣甲鲜明，颇有杀气。</p>

这种时候，隋军都败成这种局面，还能保持这样的精神状态，倒也不简单。不过，就算这些隋军个个能以一当十，又能如何？我麾下一镇军卒，八百个人一拥而上，不消片刻，就能将这些隋狗砍成肉泥。</p>

想到这里，渊伽罗心中再无顾虑，催马上前。</p>

“隋狗，尔等残兵败将，竟敢犯我城池，真是不知死活。”</p>

虽则高句丽人有自己的语言，但并无文字。大多数时候，他们还是依托于汉文化体系。似渊伽罗这种贵族子弟，更是能说一口流利的汉语。所以，他这番话，倒也不难听懂。假面隋将催马上前，手中马槊横在马鞍桥上，红唇微微翘起，露出一抹自信，而极具魅力的弧线。</p>

“尔等蛮夷，见天朝上将在此，还不下马投降，更待何时？”</p>

隋将言语中，满是倨傲之气。</p>

不过听他的声音，犹自带着几分童稚之气，年龄想必不会太大。</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