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一章 尸山血海（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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辽东突降大雪！</p>

一连三天，从辽东到平壤，千里沃土银装素裹。厚厚的积雪，直没膝盖。马匹在雪地上行走，也显得格外吃力。酷寒的天气，让很多人不得不待在家中，荒凉的原野，更显寂寥气。</p>

狄逾岭下狄逾城，是高句丽人看押战俘的地方。</p>

随着隋军一征高句丽失败，二十万大军尽没于萨水两岸。战死的被筑成了京观，从萨水一直摆到了鸭绿江畔；俘虏的则被看押在萨水沿岸的军寨当中，不过并非集中于一处，而是分散看押。</p>

狄逾岭，是萨水源头。</p>

而狄逾城，也是萨水上游处的一处要塞。</p>

城中看押着近两千名隋军俘虏，镇守狄逾城的守将，名叫车里汉，官拜兵曹副将，麾下有四百精兵。</p>

车姓，在高句丽属于贱姓，据说早年是因造车而得姓。</p>

在高句丽，兵曹副将是仅次于军主的基层军官，车里汉以卑贱出身，而得兵曹副将之职，一方面是他站队站的好，自从军之日，就得乙支家族的赏识，之后平步青云。以十年时间，而成为兵曹副将，在高句丽也算是一件了不起的事情。他今年三十三，四十岁之前说不定能独镇一方，升迁为军主。那样一来，他也就正式列入高句丽高层军官序列，日后前程远大。</p>

车里汉能得乙支家族的欣赏，固然有他溜须拍马的原因，但论其真实本领，亦不算太弱。</p>

善使一杆开山大砍刀，重达八十余斤，有万夫不挡之勇。</p>

性情残暴，好杀人，行军打仗是一把好手，在军中，也颇有威望。本来乙支文德督战辽东的时候，曾想带车里汉过去。没想到这家伙酒后失德，杀死了一位贵族子弟。乙支文德出于保护他的想法，把他打发到了苦寒的狄逾岭。一方面是平息平壤贵族的怒火，另一方面，也想借由狄逾岭的苦寒，让车里汉能够冷静一些。时机成熟时，乙支文德自会调他出来。</p>

哪知，辽东战局焦灼，而后萨水水淹隋军九军三十万五千人，乙德文支大获全胜。</p>

车里汉根本没有施展的机会，只能继续老老实实待在这狄逾城中。</p>

好在，他在狄逾城里找到了乐子，否则待在这鸟不拉屎的地方，他迟早会因为无聊而发疯。</p>

天降大雪，车里汉披着一件棉袍，敞着怀，露出胸前浓密的毛发。</p>

手捧一个大铜爵，里面注满了酒水。他端坐在战俘营营门口的望楼里，兴奋的大口饮酒。</p>

战俘营里，有一块空地。</p>

空地上，十几名隋军兵勇，正疯狂厮杀在一起。</p>

两三具死尸倒在血泊中，身上穿着的，也正是隋军的号衣。</p>

车里汉咧开大嘴，兴奋的吼叫道：“杀死他们……隋狗们，把你们的对手杀死……战胜者，可得美酒一斛，牛肉三斤！他娘的，这些隋狗真不顶事，怪不得被莫离支杀得丢盔弃甲，狼狈逃窜。”</p>

身旁亲兵，连忙为他的铜爵中，注满酒水。</p>

这种类似于罗马帝国角斗场的角斗，就是车里汉寻来的乐子。</p>

他把隋军俘虏集中在一起，临时抽选。或独斗，或群战，看着隋军自相残杀，血流成河的样子，车里汉这心里，就格外的舒爽。老子没办法上战场，但老子有的办法，收拾你们……</p>

反正，谁也不会在意这些隋军战俘的死活，甚至连隋炀帝杨广，都不会在意。</p>

杀死一个少一个，来年开春后，这些战俘会被送进狄逾岭中开荒。到时候能活着出来的，恐怕也不剩下多少。</p>

角斗场中，两名隋军联手，将最后一个敌人杀死。</p>

车里汉大笑道：“这两个小子，倒是有点意思。来人啊，收缴了他们的兵器，再给他们安排一场。”</p>

“车兵曹，如何安排？”</p>

车里汉想了想，说：“隋狗软手软脚，杀起来不够爽快……车福康安，你带上十个人，好好教训他们一顿。娘的，想吃老子的酒肉，不拿出点真本事怎么可以？隋狗们，尔等若是大喊三声：隋狗该死，老子就赏你们酒肉……哈哈，哈哈哈！”</p>

“辽东蛮夷该死！”</p>

两名隋军厉声喊和，挥舞手中的钝兵，冲向空地四周的高句丽人。</p>

原以为战胜了可以吃顿饱饭，哪知道高句丽人言而无信。反正怎样都是一个死，索性和他们拼了。</p>

只是，他们先经历一场苦战，本就伤痕累累。</p>

周遭高句丽人，人多势众，刚冲上去两三步，但见箭矢齐发，将两名隋军射杀在血泊当中。</p>

车里汉，不由得大为扫兴。</p>

他正要再找人角斗，突然有亲兵来报：“兵曹，城外有萨水城兵曹傅宁，押解隋狗战俘前来。”</p>

“傅宁？”</p>

车里汉一怔，连忙站起身来。</p>

他没有听说过傅宁这个名字，但却也知道，傅姓在平壤，属于贵族姓氏。</p>

当然，傅姓无法和渊太祚或者乙支文德这种一等贵族相提并论，但在二等贵族当中，也属翘楚。</p>

平壤傅家，掌控高句丽十余处港口，有万贯家财。</p>

傅家子弟也多在朝中为官，故而车里汉也不敢怠慢。在狄逾城待了快一年的时间，他也学得聪明许多。深知即便是有乙支文德保护，可若是得罪了那些贵族，也不会有他的好果子吃。</p>

更何况，傅家和乙支家族，关系密切，一直充当着乙支家族的钱袋子角色。</p>

如若得罪了傅家人，哪怕车里汉再得乙支文德的看重，也难讨得便宜。隋国水军平壤大败之后，很多贵族子弟加入军中，想要痛打落水狗，得一分功勋。莫非这傅宁，就是这种来头？</p>

车里汉想到这里，立刻率部迎出了狄逾城。</p>

不过他很小心，顶盔贯甲，罩袍束带，胯马横刀，以防备万一。傅宁是个小孩子，也就十五六的模样，看上去很稚嫩。但那一口流利的，带有平壤贵族特有傲慢语气的高句丽语，让车里汉立刻相信了几分。再看他的举止，莫不有一种与生俱来的贵族倨傲，绝非普通人能够模仿。</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