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七学士（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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清晨，鸟鸣太室山。</p>

不过那悦耳的鸣啼声，在延绵大山里，却透出一丝孤寂。</p>

李言庆准备离开峪谷了！只是起来以后，却发现言虎不在谷中。言庆没有去找言虎，因为他知道，每逢这个时候，言虎都会爬上山巅，吐故纳新，修行武艺。言虎的武艺很高明，已经达到了洗髓还虚的巅峰境界。但老不以筋骨为能，即便是高明如言虎，也摆脱不了这个规律。</p>

所以，自十年前，他开始由外功而转向内功，修行内壮之术。</p>

至于他修行的功法，李言庆并不陌生：洗髓经。</p>

后世武侠小说里，把洗髓经和易筋经形容的出神入化，是佛门至高宝典。可实际上，洗髓经更多的是揉合了道家的养生之术，通过各种方式的修行，来强大自身的气血和心境。准确的说，洗髓经应该算是一门道家经典。但不知是什么原因，后来被归纳进了佛门中的典籍。</p>

言庆曾向言虎求教，发现洗髓经，和孙思邈传授给他的引导养生术极为相似，甚至可以说是一脉相承。言虎对言庆，不会有任何隐藏。所以当李言庆提出随他修行武艺的时候，言虎毫不犹豫的点头答应。</p>

在武道的修行上，言虎比李言庆高明百倍。</p>

李言庆甚至感觉着，他的几个老师，包括传授他槊法的鱼俱罗在内，都远比如言虎厉害。想想倒也正常，一边是在少林寺苦练武艺；一边是在世间磨练，沾染万丈红尘。这初衷本就不一样，对待修行的态度，自然也不尽相同。李言庆能够感受到，言虎对武道的痴迷。</p>

他很敬佩言虎，但却无法，效仿言虎……</p>

李言庆没有去找言虎告别，留了一张字条后，背着行李，离开峪谷。三年来，他一边守孝，一边暗中布置。虽则忙碌无比，可是身手却没有落下。毕竟身边有言虎这样的一个人督促着，李言庆就算想偷懒，也找不到机会。如今，李言庆亦达到了易筋化神的地步，行走于山路之间，如履平地。</p>

午时，他已走出太室山，来到少林寺山门外。</p>

雄阔海和阚棱，带着二十四名墨麒麟在寺中等候。李言庆先是拜望了住持方丈，而后率雄阔海等人，离开少林。</p>

象龙经过三年时间，业已进入发育完成。</p>

过丈身长，声嘶若同雷吼，速度极为惊人。李言庆跨上象龙，一路疾驰。</p>

待到了霍山外的时候，他又转道前往青龙观，拜访了赵希谯和袁天罡二人。青龙观的面积不大，内分两个独立小院，不受香火，只接纳言庆的供奉。其中，赵希谯占居一个庭院，侍奉三清祖师。平日里也不怎么和人打交道，无事的时候炼丹修行，亦或者找人唱唱道情，过的极为逍遥。</p>

巩县许多人知道青龙观，却不知赵希谯。</p>

反倒是袁天罡，更为人所熟悉。这也是因为，他卦法灵验，且精通医术，所以颇受人们尊重。</p>

大业十一年，袁天罡造访南佗山静云观的至元道长时，发现了一个奇才。</p>

此人名叫李淳风，本是岐州人。其父李播，曾在开皇年间为地方官吏，后因出身不好，以浊官之身出仕，郁郁而不得志。隋炀帝登基之后，又大规模清肃吏治，李播也就随之罢官返乡。</p>

不过由于他好黄老之术，故而罢官后，出家修道。</p>

李播的文采不俗，自号黄冠子。出家后注《老子》一书，从而在道家小有名气。有时候这世事就是如此奇妙。李播未出家时，一心修圣贤书，希望造福一方，却始终不得入其门。可偏偏出家后，原本是为了出世，又得了偌大名声。其天文历算之法，阴阳风水之术，极为高妙。</p>

也正是因为李播的缘故，李淳风自幼向道，并秉承家学渊源。</p>

大业七年时，李播准备编撰《方志图文集》，故而将李淳风托付于好友至元道长门下修行。</p>

李淳风自幼便有‘神童’之名，博览群书，更钟情于天文地理，阴阳之学。</p>

袁天罡一番考校后，惊为天人。于是软磨硬泡，硬是从至元道长手中，把年仅十三岁的李淳风收入门下，并带到青龙观调教。这件事，袁天罡也和李言庆提起过。言庆当时虽是一副平淡表情，可这心里，却不免暗自惊异。袁天罡、李淳风……初唐时期，两大神棍，竟尽入我手？</p>

李言庆在大业九年初，被册封为巩县男爵。</p>

在巩县，乃至于整个荥阳郡，已经能算得上是一方豪强。特别是在巩县，李言庆虽然身无官位，却又至高权力。他可以自由出入县府，甚至不需要通禀。见官不必参拜，地方官员，也无权审问缉拿。</p>

如此权力，使他可以凌驾于县府之上。</p>

加之他开设麒麟馆，编修圣贤注，文名之响亮，已有人称其为士林宗师。</p>

李淳风就算是再厉害，如今也不过是个垂髻童子。李言庆如果急急忙忙的去见李淳风，定然会引起他人的关注。这么一个人物，李言庆可不打算轻易放过。他要寻找机会，才能名正言顺的见李淳风。而现在，机会来了……他途经霍山，探访一下赵希谯袁天罡，谁也说不出什么。</p>

毕竟，这青龙观，可是李言庆名下的产业。</p>

在青龙观外下马，李言庆迈步走上台阶，叩响大门。</p>

“谁啊？”</p>

道观中传来稚嫩的声音，紧跟着大门打开，从里面走出一个相貌清秀的道童。他年纪也就是十三四的模样，个头略有些偏矮，体型也显得瘦小，好像是发育不良。一双澄亮明眸，好奇的向李言庆看去。</p>

“师父不在家，施主若是有事，请改日再来。”</p>

李言庆眼睛一眯，手指道童说：“你是李淳风？”</p>

“你是谁，为何知道我的名字？”</p>

果然是他！</p>

李言庆呵呵一笑，“我是谁，先不告诉你。我听说，你喜好天文算数，阴阳之学。那我就考校你一下，能不能算出，我是谁？”</p>

李淳风瞪大了眼睛，凝视李言庆半晌。</p>

突然笑道：“原来是恩主登门，您是鹅公子，对不对？”</p>

李言庆从未见过李淳风，而且这几年来，也是深居简出，很少抛头露面。麒麟馆开馆时，他作为主办人，曾出现过一次。被封巩县男的时候，也曾摆过一次流水席。不过那时候，李淳风还没有来，自然不可能见过李言庆。此后，李言庆大都是在山上守孝，虽偶尔出山，也是为了去牛渚口、或者荥阳拜访朋友，匆匆来，匆匆回，见过他的人，可说屈指可数。</p>

“咦，你居然算出来了？”</p>

李淳风笑道：“这可不是什么阴阳之术，不过是小道猜出来而已。</p>

公子器宇不凡，见我之后，既知我名，想来是认识我师父。我听赵师伯说过，鹅公子曾转战高句丽，带回二十四虎卫，更有黑白双煞随行。公子随从，皆虎狼之士，而且黑白醒目，小道即便是没有见过公子，也能猜出端倪。”</p>

他笑嘻嘻，手指李言庆身后。</p>

言庆这才醒悟过来，连连点头。</p>

“小道长，你师父和赵道长，去了何处？”</p>

李淳风说：“今天是薛公子和道信法师在麒麟馆中论道。师父和赵师伯得了邀请，前去观礼。”</p>

“那你为何不去？”</p>

“我也想去，只是前两日功课未曾做好，师父罚我在观中抄写《步三罡六记经》百遍……</p>

小道才抄写了六十余次，所以无法前去观礼。”</p>

薛收是个典型的儒家士子，而且河东薛氏，也是少有不重并修之法的世胄家族。薛氏门风，以儒学为主，辅以兵学六韬。故而薛氏族人，有学识渊博的名士，也有征战天下的将军，可是从未有过玄学大家。</p>

而道信得禅宗三祖僧璨衣钵，佛法精深。</p>

心缘寺和麒麟馆距离又不甚远，所以彼此间交流也颇多。</p>

薛收和道信之间的儒佛之争，已经持续一载。每月十五，两人都会在麒麟馆的论经台上进行争辩。渐渐的，这场儒佛之争，吸引了许多人的关注。李言庆当然知道这经筵盛会。一开始薛收和道信争执的时候，房玄龄还写信，让言庆对此多留意。不过李言庆却不在意，甚至暗中推波助澜。如此一来，这儒佛之争，影响力变得越来越大，甚至连远在成都的法顺大师，也派人前来参与。</p>

法顺派人前来，儒家学子，当然不会袖手旁观。</p>

于是在去年年末，有长安国子监博士，大业五年明经科进士，衡水人孔颖达入住麒麟馆，参与经筵。孔颖达虽非什么大人物，可却是孔圣后裔。加之三世博士出身，在士林颇有名望。</p>

随着双方后援不断增加，这麒麟馆经筵，也就成了一个士林盛会。</p>

为此，李言庆可谓是费尽心思。</p>

他不仅仅是想这盛会仅限于儒佛之间，还希望把道家，同样给卷入其中。</p>

可惜道家名士，多沉迷于修仙，少有人对此生出兴趣。不过现在看来，随着麒麟馆经筵的影响力不断扩大，道门中人，也渐渐坐不住了……</p>

袁天罡和赵希谯，此前对经筵不屑一顾。</p>

李言庆几次邀请他们，都不肯参与。可是今天，两人却主动前往，这是否也说明，道门意动？</p>

越热闹越好！</p>

李言庆想到这里，心中暗笑。</p>

他看看李淳风，突然问道：“李小弟，可愿随我一同观礼？”</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