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二章 河南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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窦建德死了！</p>

李言庆一身戎装，迈步走进永年县衙的时候，只看见一具无头死尸，倒在一滩殷红的血泊中。</p>

虽然没有头，但从尸体上的衣着，还是能够辨认出身份。</p>

“柳青。”</p>

“卑职在。”</p>

“把窦建德的尸体和他的首级缝合起来，用上好的棺椁装好，着人送往贝州，妥善安葬。”</p>

“卑职这就去安排。”</p>

柳青连忙指挥人，把屋中的尸体抬出去。</p>

李言庆在屋子里坐下来，抬头看着门外，心里突然生出一种，怅然若失的感受。</p>

“主公，天策大将军派人送书，说是希望您能够将窦建德的首级送往洛阳，以震慑王世充……”</p>

祖寿上前一步，低声提醒。</p>

李言庆则笑了笑，“杀人不过头点地，人已经死了，何必再令其身首异处呢？窦建德好歹也是一方诸侯，也算得上一个枭雄。枭雄自当有枭雄的体面，凡事做的太绝，会遭有报应。”</p>

“可是……”</p>

“派人告诉秦王，窦建德的尸体我已经送往贝州。</p>

至于洛阳战事，我不日将返回荥阳，协助他尽快结束。如果有什么问题的话，我一力担之。”</p>

言庆此时的心情，很难用言语表述清楚。</p>

他不是不清楚李世民的用意，可是，他不想遂了李世民的心愿，或者说，不想轻易的放过王世充。李世民无非是想用窦建德的人头，来招降王世充，尽快解决掉洛阳的战局。王世充若是投降了，自己答应过越王杨侗的事情，岂非就无法实现？他曾答应过，会取王世充首级，为杨侗报仇！</p>

然而，王世充若是投降了，他就很难有机会下手。</p>

李言庆很清楚，王世充和窦建德的情况不同。窦建德草根出身，也许上推八百年，他倒是可能和窦夫人同宗。而且，他勾连胡人，且与山东士马有着密切关系，在河北之地，威望身高。如果窦建德活着的话，势必会对河北有着举足轻重的影响，所以杀了他，也不足为过。</p>

而王世充呢？</p>

是太原王氏族人，五姓七望子弟，背景极为深厚。</p>

他虽然霸占了洛阳，是一方诸侯。可论较起来，王世充的威望远远比不得窦建德。李渊也需要竖立一个典型，以招降各路诸侯。所以，王世充若是投降了，李言庆想杀他就变得很困难。要杀王世充，最好的办法就是攻破洛阳城，直接将他斩杀，以免再留下什么后患。</p>

至于会不会因此而得罪李世民？</p>

言庆没有过多考虑……</p>

毕竟，他仰慕李世民，是仰慕历史上那个开创贞观之治的李世民；想抱李二的大腿，则是因为他没有那么强大的实力。而现在呢？李言庆已无需再去抱李世民的大腿，就可以站稳脚跟。如今的李世民，还不是那个传说中的唐太宗，言庆虽然对他有好感，却无需再归附他。</p>

实力、名气，地位的不同，就会产生出不一样的想法。</p>

虽说他目前颇有些功高震主的危险，但这种时候越是谨小慎微，只怕就越是容易被人猜忌。</p>

******</p>

窦建德虽然已经死了，可河北战事，尚未平息。</p>

宇文化及仍在平原县负隅顽抗，窦建德的残部，依旧割据各地。而且经此一战，武安、魏郡（已更名相州，今河北邯郸、邢台地区）两地残破不堪，卫州民力贫乏，更需尽快休养生息。</p>

而且，李神通部、薛世雄部进入河北，占领了清河、武阳、襄国等地，而李艺更占领信都，形成了对宇文化及和窦建德残部的包围。李言庆也不想做的太绝，总得要给别人留口饭吃。再加上他已拿定主意，想要尽快返回荥阳，收拾王世充，所以对河北战局，并无太多兴趣。</p>

永年县一俟攻破之后，李言庆便归心似箭。</p>

他立刻下令，命徐世绩坐镇相州，为相州行军总管，协助薛世雄李神通扫荡窦建德残部，而后又命薛收为相州留守，孔德绍为相州司马，治理地方，以求尽快回复相州等地的民生。</p>

一应安排妥当之后，李言庆拜会了薛世雄，就带着万胜军启程，踏上返回荥阳郡的归途。</p>

“唐皇，果真是好手段！”</p>

宽大的马车上，李言庆和长孙无忌坐在里面。</p>

本来，言庆准备让长孙无忌留在相州，说不定可以接受更多的磨练。但长孙无忌却不愿意，一方面是因为薛收孔德绍两人留在相州，已经足够。薛收长于大局，有王佐之才；孔德绍在窦建德麾下，就负责处理各种政务，经验非常丰富。有这两个人在，显然已经足够。</p>

再把长孙无忌留在相州，似乎有点多余。</p>

而且呢，无忌和薛瑛的感情，也到了谈婚论嫁的地步。此次出征之前，双方已经定下了婚事，是时候准备成亲了！至于第三个原因，却是薛收谏言：“如今养真既然决定归唐，洛阳战事一旦平定，唐皇势必会设法将你幕府打散。到时候，我等戊守一方，你身边也许有人出谋划策。</p>

无忌有大才，虽有些好权，然则瑕不掩瑜。</p>

有他在你身边，总归可以多个商量事情的人……我也知道，养真你门下能人不少，但总需有贴心人扶持才是。”</p>

什么是贴心之人？</p>

对李言庆忠心，且绝无可能反复，另胸怀锦绣文章者。</p>

长孙无忌本就是个有权谋的人，但由于被言庆的光芒所掩盖，所以知道他本领的人并不多。</p>

似薛收、杜如晦这些人，都已被人所知。</p>

将来能否继续留在言庆身边，尚是一个未知数。</p>

若如此的话，那长孙无忌显然是最好的帮手。他名声不响，也不引人关注；同时又是言庆的大舅子，而高夫人就住在巩县。如此一来，长孙无忌就能名正言顺的留下来，成为新的谋主。</p>

对此，长孙无忌也深以为然。</p>

言庆放下手中公文，抬头笑道：“无忌，此话怎讲？”</p>

长孙无忌冷笑道：“难道你没有觉察吗？”</p>

“觉察什么？”</p>

“唐皇，对你颇有顾忌。”</p>

“哦？”</p>

李言庆从暖炉上提起水壶，给长孙无忌倒了一杯水，笑呵呵道：“你且说说看？”</p>

“我等前脚刚占领了邺城，绛郡和长平即宣布归唐……哼，只怕此二郡早已归附长安，但由于之前你表现过于强势，占领荥阳，强取河内，巧夺汲郡，唐皇不得不令二郡暂时不归附，以迷惑你的注意力。如果你一旦起兵反唐，我敢说，此二郡必会在关键之时，从背后捅你一刀。”</p>

“只是如此吗？”</p>

“还有薛世雄，那么快就出兵襄国……</p>

李神通之前一直推脱，但你前脚刚击败了窦建德，他后脚就渡河占领武阳郡。你若是有半点异动，我相信这两支人马，绝对会毫不犹疑的在第一时间，对你发动攻击，将你彻底消灭。”</p>

李言庆连连点头，脸上的笑容，却丝毫不减。</p>

“还有呢？”</p>

“还有……你耍我，是不是？”</p>

长孙无忌好像突然反应过来，怒道：“你明明看出了这些玄机，为何却一点都不生气呢？”</p>

“我很生气，也非常不开心，但那又该如何？”</p>

李言庆低下头，拿起书案上的书信，继续阅读起来。</p>

长孙无忌张了张嘴巴，却不知道该如何回答。</p>

“无忌，我知道你或心怀不满，但如今木已成舟，我别无选择。且不说我自己就是李阀子弟，我爹更在唐皇帐下效力。单以实力论，你认为我能得到多少人的支持？不错，我占居荥阳，可鸟瞰东都。但河洛自古便是八方通衢，四战之地。自古有得关中得天下的说法，洛阳可为王都，却难以为根基之地……弃河洛而取他处，你觉得我们有足够时间来筹谋吗？</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