番外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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番外二</p>

人物小传</p>

北舟</p>

北舟有时会想，如果易府中第一个撞破自己偷梳女子发髻的人不是易南，而是其他任何人，只怕自己当时就已经被逐出府去，能不能活着都是未知数。</p>

但易南不是任何人。</p>

年幼的大小姐望着瑟瑟发抖的小护卫，只呆怔了一瞬，便咧出一个笑来。“阿北哥哥这样也很好看。”</p>

她正是爱玩爱闹的年纪，像是得到了新的布娃娃，兴致勃勃地拉着他坐到镜前，偷来母亲的胭脂水粉，朝他脸上抹去。北舟低头压抑着起身逃跑的冲动。</p>

那时即使是他本人，都解释不清自己胸中萌发的隐晦而失控的心思。他只隐约察觉自己与他人不同，却立即陷入了朝不保夕的惶恐中，以至连照镜子时都要错开眼去。</p>

易南笑嘻嘻地抹完了，一语惊破迷障：“以后就不是阿北哥哥，而是阿北姐姐啦。”</p>

啊，完了。</p>

小孩子守不住秘密，这事今晚就会传到老爷耳中，明天就是他的死期。</p>

北舟战战兢兢地等了一天、两天、三天……</p>

直到数月之后，又一次被拉到镜前充当职业布娃娃，他终于忍不住了，开口问道：“小姐可曾将此事告知其他人？”</p>

易南莫名其妙道：“当然不会啊。我娘发觉胭脂少了，只当我自己爱美呢！”</p>

这个秘密又被牢牢地守了很久。大小姐一年年地长大，渐渐放弃了儿时的化妆游戏。</p>

已通世事的北舟陷入了新的漫长等待。等她回过味来，发觉自己的护卫是个怪人，就会将他远远赶走。</p>

他等了一年、两年、三年……</p>

他不再等了。</p>

一个平常的午后，大小姐坐在窗边读着闲书，北舟沉默地守在她身后。许是读到了什么才子佳人的桥段，她忽然出声感慨：“也不知我未来的夫婿会是何人。”</p>

北舟想了想，道：“小姐定会觅得佳婿，白头偕老，还要生一对伶俐可爱的儿女。”</p>

易南回过头对他笑了笑，眼底有淡淡的轻愁。</p>

“不说我啦。阿北你呢？”</p>

“我？”北舟立即摇头，“我命中福浅，想来是遇不到有缘人了。以后，南儿的孩子就是我的孩子，我就做个侍卫，护你们一生一世。”</p>

易南笑道：“我却愿你终有一日，找到自己的孩子呢。”</p>

萧添采</p>

萧添采作为百年难遇的医术奇才，入太医院不过三年，就已经默默超过了全体上司。余下的大部分精力，都用来装傻和躲懒——众所周知，太医是个高危职业，爬太高了容易掉脑袋。</p>

平日里若是师父布置了什么三天的任务，他就用半天完工，余下两天半都是假期。</p>

萧添采在太医院附近有个偏好的躲懒处，草木繁茂，往绿荫下一躺就能避开所有视线。</p>

但某一日，他尚未走到那地方，就远远听到了乐声。</p>

萧添采用闲暇时光培养了不少风雅爱好，会抚琴，也能弹琵琶。但传入耳中的乐声闻所未闻，说不上好听或难听，只是古怪得很。萧添采忍不住悄悄走过去，躲在树后一探究竟。这一探，就让他见到了谢永儿。</p>

谢永儿正在抱着自制吉他练《爱的罗曼史》，可能是因为谱子没记全，弹得磕磕绊绊，在同一个地方手滑了八次。</p>

萧添采听得龇牙咧嘴，直到她终于离开才长吁一口气，心中盼着她有点自知之明，或者至少有点求生欲，千万别去皇帝面前献艺。</p>

结果第二天，她又来了。</p>

谢永儿占着那地方练了整整一个月，萧添采没处可去，只好偷听了一个月。</p>

一个月后，谢永儿终于完整地弹出了一曲，当场跳起来一拳打在树干上，怒吼道：“牛不牛×！”</p>

树干另一面的萧添采：“……”</p>

后来发生了很多事。</p>

他们逐渐熟识，然而萧添采眼睁睁地看着谢妃眼中那两团永不熄灭的火焰，一日日地暗淡下去。</p>

起初他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也不明白自己为何在莫名地焦躁。毕竟再借他十个胆子，他也不敢觊觎那暴君的后宫。</p>

直到有一日，谢永儿偷偷找来，求他为自己开一个打胎的方子。</p>

萧添采吓了一跳，踌躇片刻后低声问：“是因为太后吗？”</p>

谢永儿垂首不语。</p>

萧添采道：“……我可以为娘娘安胎，决不将此事告于他人。待月份大了，娘娘再去寻陛下庇护，那毕竟是他亲生骨肉……”</p>

谢永儿几不可见地摇了摇头，只是一径含泪相求。</p>

萧添采不明内情，还在耐心向她解释此事危险。最后谢永儿将牙一咬。“这个孩子不是龙种。”</p>

她的眼泪落了下来，不知是伤怀于自己的境遇，还是害怕失去他这根救命稻草。为求他信任，她将一切和盘托出，从与端王初见，一直说到两情相悦、珠胎暗结。</p>

萧添采默默地听着，忽然生出一丝恍然。</p>

若她心里不曾有别人，他或许永远不会意识到自己的妄念。可她分明胆大妄为，肆意地、绝望地爱着某人——只是不是他。</p>

原来这种感觉，就是妒心啊。</p>

后来又发生了很多事。</p>

萧添采再次见到谢永儿，已是东窗事发之后了。</p>

她失去了孩子，被皇帝软禁，被端王放弃，一切骄傲都被碾入了泥里。</p>

可她的神情却前所未有地放松，仿佛卸去了什么沉重的枷锁，又如大病初愈，有一种虚弱的平静。</p>

她求他救治皇帝，又向他直言，哪儿有那么多人间真情，她如今的目标，只剩苟且偷生，然后想办法逃出去，远走高飞。</p>

有一瞬间，萧添采很想问她：“那我呢？”</p>

我就在你面前，你曾经注意过吗？</p>

他总觉得她对自己的心意一清二楚，可她似乎被端王伤透了心，再也不愿提一字风月。这多少有些不公。</p>

但他终究没有开口。因为他想了起来，谢永儿在这深宫里，已经很久很久没有弹琴了。</p>

谢永儿离宫之前，两人见了最后一面。</p>

那一天阳光很好，谢永儿的心情也很好。她似乎已经对一切释然，像老朋友一样与他分享自己的宏伟计划：建立起一个商业帝国，还要拉皇后入股。将来举国四通八达的大街上，全都会是她的产业。</p>

萧添采听得似懂非懂，只是留意到她的眼中，又重新燃起了火光。</p>

就像很久以前树下练琴的她，永远越挫越勇，永远斗志昂扬。</p>

萧添采慢慢地笑了起来。“到时候，别忘了偶尔休息一下，弹弹你那把怪琴。”</p>

谢永儿道：“哈哈哈，好啊。”</p>

谢永儿：“……”</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