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一章 龙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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身边的龙舟队队员兴许是看出了两人眼里的震惊，歪过头来介绍了一遍老雷的光辉事迹。</p>

杨守安才意识到这个其貌不扬的老头之所以能够那么嚣张，并非单纯仗着资历和年龄，而是真有两把刷子，在整支龙舟队伍里属于类似灵魂人物的角色。</p>

一整个下午的训练极为辛苦，老雷压根就没把杨守安和阿四这两个“新人”当“人”，一有点失误就会大声呵斥，哪怕是累到手臂抽筋了也不管不顾，只要划桨的速度慢下来了，就是连珠炮式的痛骂。</p>

所幸从大山走出来的两人忍耐力超强，更何况这点苦难和他们在广州这两年的遭遇比起来根本就不算什么。</p>

不管老雷怎么“羞辱”他们，杨守安和阿四都咬紧牙关，挥动酸痛肿胀的胳膊，一次又一次地将船桡送入水中，和其他队员一起，推动着龙舟乘风破浪。</p>

随着老雷一声招呼，今天的训练终于结束了，回到岸边的两人终于再也支撑不住，直接躺倒在了地面上，身边其他龙舟队的队员们哈哈大笑，但绝无任何轻视的意思，此时的他们都已经认可了杨守安和阿四的努力和韧性，并且愿意与之并肩作战。</p>

“明天开始，下午都到这里来训练，如果国庆的比赛能赢，我就让老张安排你们进厂，外加在楼上给你们一间屋子落脚，租金全免。”</p>

大口喘着粗气的杨守安连睁开眼都费劲，但老雷的话却让他心里的石头终于落了地。</p>

这似乎是他和阿四到广州以来第一次交上好运，虽然还需要等赢了龙舟赛才能完全落定，但有希望总比每天在招工大街被无情拒绝来得强。</p>

大城市的时间比山里快得多，不过是转眼的功夫，就到了正式比赛的日子。</p>

宽阔的河面上十几艘风格鲜明的龙舟一字排开，位于最中间的两支队伍最为惹眼，正是老雷率领的康乐村龙舟队和放言要夺取冠军的鹭江村龙舟队。</p>

杨守安和阿四坐在龙舟的最前面，紧挨着敲鼓的老雷，经过近两周的高强度训练，两人的手臂都足足粗了一圈，此刻将船桡高高举过头顶，全神贯注，蓄势待发。</p>

领导们的致辞总算来到尾声，发令枪响骤然划破天际，随着浑厚的鼓声响起，几百个汉子同时爆发出震耳欲聋的呐喊，一条条龙舟就像离弦之箭般，破开碧绿的水面。</p>

比赛一开始，鹭江村的龙舟就来势汹汹，他们的鼓手是个皮肤黢黑的汉子，两条健壮的手臂快速挥动，指挥着二十二名桡手一阵猛冲，竟是瞬间就确立了半个船身的领先优势。</p>

而老雷则是“稳如老狗”，根本就不被对手的节奏所影响，按照训练时候的频率敲击着龙舟鼓，引领着龙舟紧紧咬住了鹭江村的队伍。</p>

原本一场群雄汇聚的龙舟大赛，从一开始就演变成了两强相争的局面，其他队伍无论是在实力上还是气势上都逊色不少，很快就退出了冠军的角逐。</p>

六百米的赛程转瞬就过去了一半，鹭江村的龙舟依然一骑绝尘，但前半段留存了体力的康乐村也逐渐开始发力，差距以肉眼可见的速度不断缩小，当比赛来到四百米的位置时，两者已几乎并驾齐驱。</p>

眼看好不容易攒下的优势已经荡然无存，那鹭江村的鼓手顿时急了眼，鼓点那是越来越快，但桡手们却是有些坚持不住了，过早的体力消耗让他们的速度明显慢了下来，照此下去，被康乐村的龙舟超过只是时间问题罢了。</p>

“老家伙，想赢我，做梦去吧！”</p>

黑皮汉子已然恼羞成怒，只见他右手的鼓点骤然一停，不断划水的船桡也为之一滞，随后整条龙舟立马朝着右侧偏离，竟是在顷刻间撞向一旁龙舟船头处的老雷。</p>

变故发生在电光火石之间，坚硬的龙头狠狠地擦过老雷的右侧胳膊，那鹭江村的汉子用心险恶，指挥的鼓点快速恢复正常，在舵手的配合下，龙舟的方向迅速回正，让旁人看起来只是发生了一次稀松平常的失误罢了。</p>

听到撞击声的杨守安下意识的抬头，入眼便是老雷鲜血淋漓的手臂以及已经迅速红肿起来的肘部关节。</p>

此时的老雷眉头紧皱，他试图抬手再次击鼓，但自然垂下的右臂根本就不听使唤，传来的只有阵阵钻心的疼痛，如此力道的撞击，显然是伤到了骨头。</p>

随着鼓点消失，让康乐村的队员都疑惑地投来目光，龙舟也瞬间失去了动力，被鹭江村的队伍再次甩开。</p>

“继续划！”</p>

关键时刻，老雷猛地站起身来，只听见他一声爆喝，余下的左手高高举起鼓槌，然后狠狠地落下。</p>

已入花甲之年的老人，在这一刻已经决定“战死沙场”。</p>

“咚！咚！咚咚！咚咚咚！”</p>

那鼓声高昂到了极点，也瞬间引燃了包括杨守安在内所有康乐村队员的斗志。</p>

“我操你妈！”</p>

杨守安怒发冲冠，肾上腺素在这一刻彻底接管了他身体上的每一条肌肉，船桡再次扎入水面，以无可匹敌的力量推动着龙舟向前。</p>

一条船，二十二个汉子，众志成城，人舟合一。</p>

三十米、十米、五米……</p>

标志着比赛结束的锣声响起，杨守安他们终于在最后时刻完成了超越，夺得了大赛的冠军，也捍卫了属于康乐村龙舟队的荣耀。</p>

龙舟一靠岸，受伤的老雷便被立马送往了医院治疗，躺在担架上的他还出言阻止了群情激奋，要去找鹭江村算账的队员们，按他的说法，坏了规矩的人自有宗族礼法来惩戒，无需他们这些旁人动手。</p>

看着被抬向救护车的老雷，杨守安不争气地哭了，短短一两周的相处就已经让他彻底被眼前的老头所折服。</p>

这两年里所遭遇的诸多不顺其实已经让他对广州这座城市产生了一些抵触情绪，总感觉这里的人与人之间没有大山里那么真诚，哪怕是厌恶对方也会直接写在脸上。</p>

高速发展的社会无法避免地带来了欲望和贪念，这些见不得光的心思被编造成精巧的面具，用来逢场作戏和虚以为蛇，像黄老板那样的骗子在羊城不知凡几，但不是所有的受害者都能像杨守安和阿四一样好运气，遇到了慕慧娴和老雷。</p>

时代的浪涌和命运的无常在千禧年后的神州大地上相互交织，有英雄人物粉墨登场，也有失败者黯然神伤，此刻的杨守安并不知道自己会迈向何方，但至少他已经找到了继续前行的方向。</p>

一如远在申城的周清茹，郑重地将大山的回忆整齐收藏，而后大踏步地奔向新时代的光芒。</p>

“衰仔，喊咩？听日记得去厂工，迟到系要扱工资嘅。”（臭小子，哭个头啊，明天记得去制衣厂上班，迟到是要扣工钱的。）</p>

（第二卷，申城，羊城，完。）</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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