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7章 鸣沙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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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澈自踏出环州城，便一路驱马朝北，径往韦州而去。也不知是环州那番纠葛所致，还是这一路无人相伴、缄默无言的孤寂使然，他双眉恰似被愁苦之锁紧扣，始终难以舒展半分。</p>

马蹄哒哒，敲打着干涩的土地，除此之外，再无他声，哪怕是喃喃自语，亦未曾有过。</p>

一出环州，便入了西夏国境，本就心情沉郁的李澈，眼见四下这番惨景，顿觉心头像被一只无形的大手狠狠揪住，难受得几欲窒息。</p>

极目远眺，往昔平整的旷野，如今仿若遭巨犁来回翻耙、肆虐无数，泥淖肆意纵横交错，黑红浓稠的血水与乌黑污臭的淤泥凝冻一处，结成一片片狰狞可怖的怪异形状，在那惨白的日光映照下，散发着诡谲光芒，仿若冥河之水漫灌人间，透着无尽的死寂与绝望。</p>

密密麻麻的尸首，仿若秋收后被肆意抛撒的荒草，杂乱铺陈，充塞视野，绵延至天地相接之处，瞧着便叫人心惊胆颤。</p>

这些士卒生前披挂的甲胄，如今早已破碎不堪、七零八落，铁片被污水锈蚀得千疮百孔，皮甲也软烂得不成样子，耷拉在肿胀变形的躯体上，混合着阵阵腐臭气息，愈发显得悲凉沧桑。</p>

士卒们的身形严重扭曲变形，面皮泛着青紫又透着墨黑，五官仿若被一双无形的手肆意摆弄、扭曲成团，他们双目圆睁，凝滞的眼眸中满是惊恐与绝望，直勾勾地望向铅灰色苍穹，那无声的嘶吼，仿若一道无形的声浪，冲击得李澈头晕目眩、几近晕厥。</p>

有的尸身因洪流裹挟冲撞，彼此纠缠扭结，手脚交缠，堆成一座座令人毛骨悚然的人山；有的深陷泥沼，淤泥吞没至尸体脖颈，只剩头颅歪斜在外，头发凌乱披散，糊满泥污。士卒的兵器散落遍地，断剑残戈半埋于泥淖之中，锋刃尽折，枪杆断裂，在瑟瑟寒风中瑟瑟颤抖，哀鸣不止。</p>

李澈也曾在经文中读过关于地狱之景的描述，可如今亲眼目睹，方觉书中所载，不及眼前万一。</p>

她一路策马狂奔，周遭千里，唯见尸骸与泥沼，再无别样景致。李澈本就无心言语，逢此惨状，更是双唇紧闭，默默无言，唯有手中马鞭不停，日夜兼程，希望能早点离开此处。</p>

几曾夜间，阴风呼啸肆虐，惨叫之声不绝于耳，起初她只作未闻，奈何那风声、啸声仿若鬼魅纠缠，扰得人心神不宁。</p>

她压抑数日的心情终是再难抑制，怒目圆睁，厉声喝道：“你们休要招惹我！”</p>

一语方毕，狂风陡然拔地而起，更加凄厉。</p>

李澈目光骤冷，玉手探入怀中，猛然一扯，一张紫帛应手而出，正是那上清至宝五岳真行图。</p>

“我再说一次，莫要扰我！”李澈声音陡然拔高。</p>

可那狂风仿若未闻，稍作停歇，旋即呼啸更甚，恰似百鬼夜行，声声凄厉。</p>

“找死！”</p>

李澈再不留情，双手一展，五岳真形图平展而开，同时手印变幻，结出上清金光护身印，口中念念有词，诵起《净天地神咒》，刹那间，随着李澈的经文出口，仿若一道无形光波从天而降，震荡而开：</p>

“天地自然，秽炁分散。洞中玄虚，晃朗太元。八方威神，使我自然。灵宝符命，普告九天；乾罗答那，洞罡太玄；斩妖缚邪，度人万千。中山神咒，元始玉文，持诵一遍，却病延年；按行五岳，八海知闻；魔王束首，侍卫我轩；凶秽消散，道炁常存。急急如律令！”</p>

咒声落处，李澈反手抽出含章木符剑，挑起五岳真形图，缠于其上，恰似剑入鞘中，而后仗剑身前，双目绽出神光，犹如谪仙下凡。</p>

“上清一十五代首徒李澈，稽首请告西天王母圣尊，颁降五岳真形图，敕命仙真灵将，附吾之灵剑，诛尽邪祟，荡清寰宇。”</p>

言罢，猛地运力，抽出含章木剑，直指苍穹，目光如电扫向四方，周身仿若瞬间绽出太乙祥光，熠熠生辉。</p>

须臾，风止啸停。</p>

李澈冷哼一声，马蹄再动，一路顺遂，直抵西夏韦州，却见那城门紧闭，内外隔绝，进出两难。</p>

无奈之下，李澈只得拨转马头，向西北奔行，直至鸣沙城，欲从此处再朝东北进发，奔赴灵州。</p>

此刻，李澈正坐于鸣沙城路边一家面馆之中，将这一路见闻细细书于《上清真人北游记》之上，而后收入囊中，起身欲继续赶路。</p>

“哎！瞧你这般阔绰，施舍些银钱给我呗！” 一少女瞅见李澈置于面桌上的银钱，嬉皮笑脸道。</p>

李澈抬眸望去，见这少女年纪与自己相仿，身着一袭破旧布衫，已然辨不清原色，衣角在寒风中肆意狂舞，赤着双脚，立身风中。其褐色头发蓬乱似枯草，面庞布满脏污，鼻梁高挺，面庞圆润，嘴唇厚若鲜蚌，却透着几分苍白，眼眸湛蓝，却暗藏阴戾之色。</p>

“我不认识你！” 李澈冷冷回应，抬脚便要离去。</p>

“嘿！你这大华之人，在我这地盘，还敢如此狂妄！” 少女阴森森说道。</p>

“你一介乞丐，竟言鸣沙城是你的地盘？瞧你模样，便知并非纯正党项人，莫要再与我纠缠，否则休怪我手下无情！” 李澈寒声斥道。</p>

“你这是找死！” 那小乞丐仿若被戳中痛处，怒目圆睁，挥拳便朝李澈打来。</p>

李澈目光一凛，手印翻动，一式印诀直击小乞丐腹部，小乞丐惨叫一声，整个人飞出三尺开外，蜷缩在地，满眼恨意，望着李澈远去背影，挣扎起身，蹒跚而去。</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