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问汝平生功业（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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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明烛离开长安时很低调。</p>

沈永和不曾明文下旨，不曾带领百官送行，只准备了一匹马，一份盘缠，一个年轻的随行太医。</p>

含章宫悄无声息少了一位曾经的太子，除了那两个新来的小太监，没有人知道。</p>

因地方没有收到文书，沈明烛也就没有人接应，一应所需都得自己安排。</p>

前往百越需要经过江南。</p>

江南温婉水乡，来往行人吴侬软语，是有别于长安的繁华。</p>

沈明烛看得津津有味，目不暇接。</p>

“好心的大人，可以赏点吃的吗？”有个小孩儿走到他们脚边，仰着头看他们，目露祈求。</p>

她衣衫褴褛，脸上却很干净，仿佛也是被人精心照顾的。她知道即便如此，一些大人物还是会嫌他们脏，故而不敢靠的太近。</p>

沈明烛蹲下身，揉了揉她的头发：“你爹娘呢？”</p>

他眼神一片煦然，手指白皙，却毫不介意地拿下小姑娘发丝间掺杂的一根野草。</p>

“家里揭不开锅，爹娘要把我卖了，可是来买我的人好凶，会打我，我害怕，就跑了。”小姑娘不过七八岁，说话已经很有条理。</p>

她说起这些时脸色没有波动与伤怀，像是已经习惯。</p>

这些上苍赐予曾经要她生不如死的苦难，如今也可以坦然谈起，还不如沈明烛的温声低语给她来的触动。</p>

沈明烛蹙了蹙眉，对小孩儿说话的语气仍然温柔：“你这样的年纪，该去慈孤院。”</p>

小姑娘问：“什么是慈孤院？”</p>

沈明烛抬眼看向随行太医：“这里没有慈孤院吗？”</p>

“不仅这里，长安都没有。”</p>

沈明烛吃惊：“怎么会？”</p>

五年前沈永和就提出过要在大齐国土上兴修慈孤院，使老有所依，幼有所养。</p>

沈永和废了大力气说服先帝拨款，怎么如今他成了皇帝，反而不了了之了？</p>

“哪有钱呢？大少爷。”年轻的太医言语讽刺：“在下纵不了解国事，也知连番天灾下，国库已然空虚。”</p>

沈明烛默了默，委实没想到齐朝危急到了这地步。</p>

而天灾如此频繁，居然没有大面积生乱，沈永和和颜慎他们都了不起。</p>

沈明烛再度看向小姑娘，声音轻柔：“你住哪里？可以带我去吗？”</p>

小姑娘陡然警惕了起来：“你要干什么？”</p>

“我不是坏人，带我去见见你的哥哥姐姐们，我有事和他们商量，好吗？”他诱哄道：“我给你买糖葫芦？”</p>

小姑娘鄙视地看了他一眼：“我不是小孩子了，一根糖葫芦收买不了我，哥哥说了，这些都是小恩小惠。”</p>

然而下一秒，她就诚实地咽了口唾沫。</p>

沈明烛失笑，“那我给你们每人买一根糖葫芦，这算不算大恩大惠了？”</p>

小孩子有时对善意与恶意的敏感度超乎大人想象，小姑娘能感受到沈明烛眼里的关心与怜悯，她稍微卸下几分心防，“我要去问问哥哥。”</p>

“好，我在这里等你。”沈明烛伸出手：“我们击掌为约。”</p>

小姑娘新奇地与他击掌，唇边不自觉露出笑意。“我一定会回来的。”</p>

小姑娘跑远了。</p>

太医皱了皱眉，“大少爷，你还要胡闹到什么时候？大人还在等百越的消息，你是故意拖延时间吗？”</p>

使臣向来是高危职业，太医此行也报了必死之志。</p>

他也许不能活着回到长安，可这又有什么关系呢？他的君主从来不缺愿意为他赴死的臣子，他也不过是其中一个而已。</p>

“再急，也不缺这一时。”沈明烛慢吞吞起身，“贺大夫要是等不及，大可先行一步。”</p>

贺太医脸色难看，但到底没再说话。</p>

跟随沈明烛出来这一段时间，这人一直表现得很好说话，有着不合时宜的慈悲与难以理解的好脾气。</p>

沈明烛好像从来没有生过气，与此前喜怒无常的废太子判若两人。</p>

而只有极少极少的时候，才能在他身上看到此前几分掠影。</p>

是经年打磨下他洗尽铅华变得更加内敛了吗？还是说从前才是假象？</p>

小姑娘回来得很快，还带回了一个年长一些的少年，约莫十四、五岁。</p>

“先生好。”少年不伦不类地行了个揖礼，“小桃说，您想见我。”</p>

“啊，是。”沈明烛朝他微微而笑，“像你们这样的孩子很多吗？”</p>

少年机敏，他猛然从这一句话中意识到了什么，只觉得心脏急促跳动起来。</p>

按耐下心中奔涌的心绪，少年侧身伸手引路，“先生请。”</p>

他跟在沈明烛身边，低声介绍：“我是年纪最大的，今年十四，在我之下，十岁以上有两人。大多是像小桃一般年纪五岁以上十岁以下的孩子，足有十八人，还有三个牙牙学语的小妹妹。”</p>

谈起“家人”，他语调不自觉流露出温柔。沈明烛认真听着，时不时“嗯”一声。</p>

“到了。”少年上前，为沈明烛拉开稻草编制成的帘子。</p>

这里像是一座荒废的土地庙，庙不大，摆满了二十多个孩子生活的痕迹，显得有些逼仄，又满满的生活气息。</p>

“哥哥。”大概是都像小桃一样去外面找生计了，破庙里留下来的孩子不多，见少年回来全都一窝蜂涌了过来。</p>

“小桃。”沈明烛朝小姑娘招了招手，自袖中取出一粒碎银，温声道：“去给大家买冰糖葫芦吧。”</p>

小桃捧着钱，乖巧地看向少年。</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