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章 问汝平生功业（1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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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沈明烛宽容和煦的目光下，萧予辞忽然有种自惭形秽的羞愧，他终于忍不住眼泪，哭得狼狈不堪。</p>

沈明烛轻轻叹了口气，他拉着萧予辞的衣袖，带他进了含章宫。</p>

如同轻柔掠过湖面的春风，他温声问：“发生什么事了，可以告诉我吗？”</p>

他又想当救世主了。</p>

好像不管别人遇到什么样的苦难都是他的责任，他总要问一句原因，然后不声不响地解决，回来后轻描淡写咽下其中所有的艰险与委屈，任由旁人得了好处还误会他寡情少义。</p>

萧予辞原还勉力控制情绪，这句话后彻底溃不成军。</p>

“殿下、殿下……”他抓着沈明烛雪白衣角，“我和你一起去江南，可以吗？”</p>

“不可以，不好。”沈明烛认真地拒绝：“你去了江南，朝中怎么办？”</p>

他眼神藏了几分担忧：“到底怎么了？你和陛下之间，有什么误会吗？”</p>

他总是这样，总是顾念着他人，从不为自己考虑。</p>

萧予辞依然止不住泪，没回答，他哽咽地问：“殿下，你手心的伤还好吗？”</p>

沈明烛费心瞒了他们这么久，不肯让一个人知道，他又何必卖弄聪明，反使殿下忧心。</p>

沈明烛茫然地“啊”了一声，他伸出手，摊开掌心：“早就好了，都过去三个月了。”</p>

宫门处他用手挡了苏千慕一剑。</p>

那一剑划得极深，血淋漓洒了一地，他白皙掌心处现在还能看见一道长长的、贯穿了整个手掌的伤疤。</p>

萧予辞忽觉一阵晕眩，他身子摇晃了一下，闭着眼睛，口中却还喃喃地一声接一声：“对不起，殿下，对不起。”</p>

为我那时对你的猜疑，为我在牢中的口不择言。</p>

为我当时的冷漠，为我对你的冒犯。</p>

沈明烛又“啊”了一声，愈发茫然，“为什么要道歉？又不是你划的。”</p>

萧予辞未答，他忽然道：“殿下，让贺太医跟你一起去江南吧？”</p>

他忆起这个人身上还有毒未解，就算说是暂时压制了下来，他也难以安心。</p>

带个太医去，最好还能带几个小厮、侍卫。</p>

“嗯？”沈明烛真诚请教：“有这个必要吗？”</p>

之前贺时序随行是因为百越有瘴气，江南又没有瘴气。</p>

他很快反应过来，“哦，也行。”</p>

忘了忘了，贺时序跟着最主要的目的不是救治，是为了监视他来着。</p>

如果这样能让沈永和安心，他也不介意。</p>

萧予辞一看沈明烛的神情就知道他误会了，他脸色又白了几分，却难以解释。</p>

他做错了吗？</p>

可他不过是被真相蒙蔽的人之一，他什么都不知道，固守着所谓的问心无愧走向歧路。</p>

他没错吗？</p>

怎么会，他错得一塌糊涂。</p>

枉他自诩聪明，却连这么大的异常都看不出，这么多年来，误解了一个最不该误解的人。</p>

是他提出让沈明烛去百越的，是他非要试探、非要逼迫，害得这人中毒，拖着病体再次操劳。</p>

“殿下，我会替您关照庆尧将军，也会替您照看含章宫，您此去江南，定要保重身体。”萧予辞生怕自己表现太过夸张，被沈明烛看了出来。</p>

沈明烛不会希望他自责的，也不会忍心看他内疚难安，他只好装作不知情。</p>

“多谢，但是……”沈明烛踟蹰道：“你是丞相，这点小事，还是不用麻烦你了吧？”</p>

沈明烛真是怕了，庆尧因为他不得重用，贺时序为他诊治也让沈永和心里存了罅隙，要是萧予辞与他走得太近也被撤了职，那他造的孽未免也太多。</p>

沈明烛虽然总是对沈永和说没必要提防他，但其实他很能理解沈永和的担忧与警惕。</p>

谁让他也曾是太子，又有着一个大将军的舅舅呢？</p>

防人之心不可无，这没什么。</p>

沈明烛委婉道：“你该听从陛下的指令，去做更重要的大事，你最大的梦想不就是‘致君尧舜上’，使‘寰宇大定，海县清一’吗？”</p>

萧予辞一怔，“原来您知道……”</p>

原来在他一无所知的混账过往，也曾被沈明烛认认真真思量过未来。</p>

沈明烛决心成全先帝，成全三皇子，也成全他。</p>

在这人打算将所有抱负、才华连同自己一道放弃时，却还温柔地替他们寻了一条出路。</p>

太子被废，颜慎仍是三朝元老，享帝师之尊。</p>

江铖踩着他的清誉一飞冲天，从一小小太子亲卫，成了如今的定远将军。</p>

而他萧予辞，啃噬着旧主的血肉崭露头角，入了新主的眼。</p>

这一切，沈明烛全都默许。</p>

他被打落泥潭，污泥满身，却还是会在无人注意的角落中，为他们露出欣悦的笑。</p>

“嗯，我知道。”沈明烛神色歉然：“当年，是我耽误了你许久。”</p>

“耽误么……”萧予辞低声喃喃。</p>

殿下，你大概不知道，当年拦下你的马车毛遂自荐，是我这一生最庆幸，也最后悔的事。</p>

假如不是我大胆了那一回，依你打算放弃皇位的决心，也许我不会有机会与你做那半年君臣。</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