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章 诅咒（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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璇玑门最讲究尊师重道、尊卑有别，谢清徵反应过来，连忙松开手，后退半步，歉然道：“徒儿逾矩了。”</p>

莫绛雪沉吟片刻，起身，御剑离开，丢下一句：“你等我一会儿。”便不见了踪影。</p>

谢清徵被撂在原地，连一句“您要去哪儿”的话都来不及问。</p>

适才，她一心想着阻止师尊渡真气给她，别无它念，这时安静下来，她想起师尊的手腕，似羊脂冷玉一般，皓白，冷腻，柔软。</p>

霎时间，心中异样感更甚。</p>

可下一瞬，她忽然反应过来，谁家徒儿会去想师尊手腕触感如何啊？这也太不礼貌了！</p>

她拍了拍自己发烫的脸颊，不再胡思乱想，望向师尊离开的方向，静静等待师尊回来。</p>

莫绛雪御剑飞往紫霄峰，和萧忘情借了一件鹤氅、一个手炉。</p>

萧忘情与裴疏雪同住在紫霄峰，裴疏雪体弱多病，萧忘情在紫霄峰上备了不少御寒之物。</p>

“也只有我的紫霄峰会有这些东西。”萧忘情微笑着将东西递给莫绛雪，“你自然是用不着的，是给徵儿准备的吧，我这里还有一瓶补气的丹药，你一块带回去。”</p>

莫绛雪接过鹤氅和手炉，道了声：“多谢。”</p>

萧忘情旋即又敛了笑，正色道，“对了，疏雪让我同你说，徵儿身上的寒热之毒她已经查到了一些眉目，确实像你猜的那样，是一道诅咒。而且，”她的神色愈发严峻，“就算暂时压制下去了，将来发作起来，还是会有性命之忧……”</p>

莫绛雪闻言，沉吟片刻，道：“等我出关后，亲自去请教裴副掌门。”</p>

*</p>

莫绛雪去剑阁闭关前，只教了谢清徵一件事——在缥缈峰峰顶，静听梅花的开与落。</p>

留给谢清徵的，也只是《道德经》里的一句话：「至虚极，守静笃，万物并作，吾以观其复。」</p>

意思是：清除内心的执着妄想，保持清静，反复观察世间万物的生死轮回。</p>

这是悟道的法门。</p>

谢清徵每日卯时起床，抱着剑，站在梅花树下，静听每一朵花开落的声音，站到太阳下山，方才算完成一日的功课。</p>

第一个月，她身上披着鹤氅，手里抱着暖炉，时不时神游天外，一会儿想师尊这会儿在做什么，一会儿想沐长老好没好一点，一会儿猜想温家村那些人的死因，一会儿又想母亲为什么会去结交魔教的妖邪。</p>

第二个月，她的内伤彻底痊愈，可以运气抵御山上的风雪了。</p>

她御剑去了紫霄峰，把鹤氅和手炉还给掌门，然后继续回到缥缈峰的梅花树下站着。</p>

这种悟道方式实在折磨人，站在树下一动不动，跟木头桩子似的，还要凝神去听梅花的开与落，但确实可以磨砺心性。</p>

师尊要她在缥缈峰，一年四季，致虚守静，凝神静听花开花落、生死荣枯，除了悟道砺心外，约莫也是为了让她不再起杀念。</p>

她其实不太明白，难道有人要杀了她，她也不能起杀念吗？</p>

这不太合理，就算兔子急了也会咬人呢。</p>

但，如今，就算真有人要杀了她，她也不敢再起杀念。</p>

师尊与天璇剑同在剑阁，一旦她起了杀念，第一个有危险的便是师尊。</p>

莫绛雪把自己关进了剑阁，谢清徵便把自己关在了缥缈峰。</p>

不接触外人，不参和杂事，这样能最大程度地保持心如止水。</p>

论剑大会上，天璇剑一事，引起了轩然大波，她暂时也不适合出现在众人的视线中。</p>

到了第个三月的时候，她实在想念莫绛雪，决定以后每日都去剑阁前请安问好。</p>

虽然师尊不一定听得到，但她还是会站在剑阁门前，絮絮叨叨说自己这一整天都做了哪些功课，内功修为进展如何，灵狐有没有和仙鹤打架……</p>

月复一月，年复一年，缥缈峰的梅花开了又落，落了又开。</p>

三年时光一晃而过，谢清徵已能在梅花树下，心无旁骛地站上一整天。</p>

这三年她几乎不见外人，只有闵鹤担心她会孤独，得闲时会来陪她聊聊天。</p>

莫绛雪三月初七出关。</p>

初五这天，谢清徵就已经开始准备。</p>

她将竹屋前的积雪、落梅清扫干净，折了几枝漂亮的红梅，摆在师尊屋里。</p>

屋里一尘不染，她每个月都会打扫好几遍。</p>

打扫完峰顶的几间屋子，谢清御剑飞往峰底的水潭。</p>

她要庄重地沐浴更衣，迎接师尊后日出关。</p>

三年过去，她的剑术没多大长进，也只是粗通乐律，但已经结出了金丹，容貌停留在十八岁的模样。</p>

三年未见，不知师尊有何变化？不知师尊第一句话会同她说些什么？</p>

距离初七这天越近，期待与想念之情越浓，她迫不及待想要见到师尊。</p>

她御剑穿过梅林，飘落到寒潭边的石头上。</p>

刚一站定，她便怔愣在原地。</p>

潭水碧如琉璃，一个身着素色内衫的女子浸浴其中。</p>

那女子微低着头，湿透的衣衫紧贴在身上，背影绰约清瘦，长发如墨，松松的拢在一侧，颈部肌肤如雪似冰，颈间点点滴滴滑落的水珠，不像是冰凉的潭水，倒像是体内热力外泄的汗水。</p>

那是一道熟悉又陌生的背影，阔别三年，谢清徵有些不敢确认。</p>

她定定看着，移不开目光，却并非被美色吸引，而是听见那人发出细碎的低吟声，似是极为痛苦难忍，更像是……自己当年热毒发作时的症状……</p>

怎么回事？</p>

潭中女子似是察觉到她的到来，竭力忍住了低吟声。</p>

“哗啦”一声，水波晃动。</p>

莫绛雪转过身来，湿漉漉的墨发凌乱地贴在鬓边，面颊微红，似是一朵凛冽盛开白梅，凝上一层极淡的胭脂色，眸光幽冷，直勾勾地望向谢清徵。</p>

谢清徵对上那道清寒目光，脑海一团混乱，心跳瞬间乱了节拍：“师、师尊……你……”</p>

为什么会和她一样，有热毒发作的迹象？还是说，当年她的毒根本没有消除？只是，只是……</p>

莫绛雪擦去唇边的一丝血痕，压下眉眼间一缕痛楚，红唇翕动，吐出两个字：</p>

“过来。”</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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