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1章 番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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宋齐一直挂念着家中的妻子。</p>

以前他们每次相聚的时候，他都会给侯月带一束玫瑰，这次她来得突然，基地又地处广袤无垠的沙漠地段，别说鲜花了，就连新鲜蔬菜都得靠人从市区运过来。</p>

于是工作结束后，他在回来的路上，用一张草稿废纸折了一朵不是很美观的玫瑰。</p>

一路上他遇到了不少同事家属，大家互相认识，都打起了招呼，问起了侯月的近况。</p>

宋齐不擅长交际，简短回复后加快了回家的脚步。</p>

他怀揣玫瑰，带着期待推开了家中大门。</p>

结果却看到妻子趴在餐桌上，已经失去了生命体征。</p>

送入医院后，医生告诉他，妻子死于心脏衰竭。</p>

可她明明是跳芭蕾的人，明明前几天她才完成一场演出，舞团的人说她身体素质一向很好，怎么会心脏衰竭呢。</p>

他悲痛万分，一个人默默处理侯月的后事，父母从老家飞来北京看望他，让他节哀顺变。</p>

单位领导知道后，给他放了几天假，让他好好休息。</p>

最初的悲痛过去后，他逐渐接受了现实。</p>

他回到单位，每天正常上班下班。同事们最初还在安慰他让他看开一点，可渐渐他们发现宋齐早就接受了现实，没有一直缅怀过去。</p>

宋齐也发现自己好像并没有多悲伤，除了一开始看到妻子的遗照还会落泪，现在他每天吃好喝好，正常上班正常休假，似乎已经从丧偶的悲伤中走了出来。</p>

同样的，宋齐也发现自己在慢慢淡忘一些关于妻子的事。</p>

不止是他，同事、父母、甚至是妻子的同事。</p>

舞团很快推出了新的首席，妻子的粉丝们也粉上了新的舞者，父母偶尔打电话来问问他有没有续弦的想法。</p>

宋齐这才猛然发现，关于妻子的一切，正在一点点淡出这个世界。</p>

…</p>

其实一开始他是没有发现这个问题的。</p>

因为他自己本身就不是一个喜欢怀念过去的人，毕竟人总是要向前看的。</p>

发现的契机是学校举办了周年庆，邀请了一些出名的校友来参加活动。</p>

身为航天工作者的宋齐自然也在受邀的行列。</p>

在学校里，他碰见了很多熟悉的同学老师，甚至还见到了一个不是同班同学但是很熟悉的人，许均丞。</p>

许均丞已经是一家知名企业的CEO了，穿着裁剪得体的西装，有着在社会浸润多年的成熟气质，不过还是那么英俊挺拔，就是听说至今未婚。</p>

宋齐不太记得自己为什么会认识许均丞，毕竟两人高中同学已经是快二十年前的事了。</p>

但他没有细想太多，因为许均丞已经主动跟他打了声招呼，两人互相商业寒暄了一番。</p>

身边的同学问宋齐怎么会认识不同班的许均丞，宋齐下意识道：“我太太以前和他是同班同学。”</p>

周围人一愣。</p>

宋齐说完自己也是一愣，他努力回想，好像确实是这样的，妻子以前和许均丞是同班同学。</p>

而且好像......好像什么来着，又有点想不起来了。</p>

许均丞问：“是吗？你太太是哪位？”</p>

宋齐不至于连自己太太名字都忘记了：“侯月。”</p>

许均丞想了想：“不记得了，过去太久，不记得了。”</p>

有人问了：“宋齐，你怎么不把你太太一起带来啊。”</p>

宋齐下意识回复：“她已经去世差不多有五六年了。”</p>

“啊，这样啊，抱歉。”</p>

“那真是可惜了。”</p>

这时以前的物理老师走了过来，他早就退休了，后面被学校又返聘了几年。</p>

他拉着宋齐的手对其他在职老师道：“这可是当时我的得意门生，我们学校的好苗子，现在在国家航天局里工作呢。”</p>

“他当时也是我物理竞赛班的呢，物理水平那是一骑绝尘呢。”物理老师笑呵呵地说。</p>

宋齐这时想起侯月以前也是竞赛班的呢，物理成绩和他不相上下：“老师，侯月以前的物理成绩也很好，不比我差。”</p>

“侯月？谁啊？”</p>

“以前也是竞赛班的，后来我们结婚了。”</p>

“是吗？不记得了，你结婚的时候肯定没给我发请帖。”物理老师笑。</p>

一句不记得了，让宋齐再次发愣。</p>

他实在感觉有些不对劲，好像周围的人都不记得侯月了。</p>

也是在这时，宋齐也才发现自己已经很多年没有想起关于妻子的事了。</p>

很多事很多细节，他要很专注很专注地回忆才会想起一点点。</p>

宋齐又看向许均丞。</p>

好像，好像以前他也喜欢过侯月，还曾从国外特意飞回来找她，后来他们结婚的时候，许均丞还送了礼物从海外邮寄过来，怎么现在，他连侯月这个人都忘了呢？</p>

不止是他，连老师、同学，甚至他自己，好像都在忘记。</p>

...</p>

这个认知让宋齐有些心慌。</p>

回到家中，他第一次站在玄关处凝视自己的家。</p>

窗台的绿植、鞋架上的鱼缸，好像家中有许多熟悉又陌生的东西，好像......都是他的亡妻买的。</p>

宋齐捏了捏眉心，走到储藏间，翻箱倒柜才在柜子的最下方翻到了遗物。</p>

可找到的一瞬间，他的心中又浮出一种近乡情怯的害怕。</p>

他迟疑了十几秒后，这才慢慢打开了这个边缘已经有些发潮的盒子。</p>

里面装着不少零零碎碎的东西。</p>

缝制了一半的芭蕾舞鞋。对了，侯月是跳芭蕾的，啊，还是舞团的首席。</p>

一个老旧的手机。但是已经因为没电打不开了，充电器也不见去向。</p>

一本有些褪色的结婚证。等等，为什么结婚证也被放进了装遗物的盒子里？</p>

宋齐颤抖着手，打开了证件，看到了正中央很多年前拍的结婚照。</p>

照片上，女人的脸明明那么眼熟，可是为什么却又觉得那么陌生？</p>

宋齐将结婚证放在一边，开始快速翻里面的东西，可一直翻到底，都没有看到第二张关于妻子的照片。</p>

他又将自己的手机打开，可他这才想起来，他前两年刚因为手机掉进水里开不了机才换过了新手机，他现在的手机里基本上都是工作照。</p>

宋齐颓然地抓了抓头发，突然视线被盒子里两个已经陈旧的毛绒发箍吸引了过去。</p>

他伸手拿起来。</p>

是一个白色的兔子垂耳，和一个红色的波点蝴蝶结。</p>

他怔愣了好一会，这才想起这两个东西好像是第一次和对方约会的时候买的。</p>

好像是在老家的游乐场。</p>

但是那家游乐场最后因为流失游客倒闭了。</p>

虽然很多细节已经忘得差不多了，可他记得记忆里的自己曾经和对方很恩爱，他真的很喜欢很喜欢她。</p>

可是为什么，这一切都会被淡忘呢？</p>

他连自己曾经深爱的妻子都忘记了。</p>

曾经教过她的老师、追过她的男同学、对她赞不绝口的父母，都不记得她了。</p>

她像一颗流星、一朵昙花、一个肥皂泡泡、一束灿烂烟火，惊鸿一现后转瞬即逝，连痕迹都没有留下。</p>

宋齐再用力回想时，脑袋却突然发出尖锐的疼痛感。</p>

意识到自己正在遗忘，宋齐连忙拿出本子，把自己还记得的东西一一写下。</p>

宋齐开始把这本本子随身携带在身上，只要想起来一点关于她的事，就立马记录上去。</p>

身边不明所以的同事们还以为他在记录工作上的数据。</p>

这一记，就是五年。</p>

可记忆是有限的，他想起来的时机越来越少，打开这本本子的频次也越来越少。</p>

直到有一天，他长出了白发，他开始不记得自己为什么要随身带着这本本子，里面写的事迹他自己看了都觉得陌生，可偏偏字迹是自己的。</p>

宋齐觉得自己得了阿尔茨海默病。</p>

他去看了医生，医生说他很正常，大概是因为亡妻死的太早，忘记是很正常的。</p>

医生说：想不起来那就别想了，人不能一直靠着回忆过日子，生活的美好总是要向前看的。</p>

宋齐虽然觉得奇怪，但活到这个岁数，早就没有了年轻的浮躁，他开始接受了命运的安排。</p>

...</p>

50岁，宋齐已经不再年轻了，他开始感觉到力不从心，晚上失眠睡不着，早上又很早起来。</p>

有好心的同事见不得他孤家寡人一个，想要给他介绍个也是丧偶的，两人在一起有伴。</p>

宋齐想都没想就拒绝了，同事却说：“你老婆都死多少年了，又没个小孩，老了好有个伴啊。”</p>

宋齐谢绝了对方好意，不知道的同事还以为他一直记挂亡妻，笑他深情。</p>

但宋齐知道自己压根就不记得自己和亡妻的事了，他只是觉得娶续弦实在太别扭，心里怎么都不肯。</p>

60岁的时候，宋齐光荣退休了。</p>

父母已经在前两年的时候相继逝世了，好友们也有了各自的退休生活。</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