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1章 番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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宋齐把北京市区的房子卖了，回到了老家曾经读书时和爷爷奶奶一起住过的房子。</p>

老家的发展已经大变样了，一中附近的民房拆除了许多，建了初中部，宿舍也扩建了，校门口的小吃摊也没了，附近修建了一处人民公园。</p>

宋齐有时会到这个公园晨练，路过学校时，他的心中总是会有一股莫名的惆怅。</p>

他总感觉自己忘记了什么。</p>

70岁，宋齐身体还算硬朗，他最近迷上了下象棋，每天早晨都去学校附近的公园和老头们一起下棋。</p>

其中一个老头子年纪和他不相上下，技术不咋地还格外会耍赖，但他就爱和宋齐一起下象棋，每次一看要输了，他就会假装到了和老伴一起跳舞的时间，然后脱离棋局。</p>

这个老头子的老伴年轻的时候是舞蹈老师，即便老了身姿也依然挺拔，是附近社区里夕阳红舞团的一枝花。</p>

虽然棋差一招，但他在老伴上可是赢了宋老头。</p>

宋齐不服气，下意识脱口而出：“我太太年轻的时候跳芭蕾的，比你老伴好看多了，人也聪明，要是她还在，你也不一定能下赢她！”</p>

老头子立马说：“你吹吧你，我跟你下那么久棋从来没见到你老伴。”</p>

“早死了。”宋齐说：“都死了快四十年了。”</p>

众人皆是一愣。</p>

“你没再娶啊？”</p>

“没有。”</p>

“孩子呢？小孩也没得一个啊？”</p>

“没有。”</p>

“那你咋不再娶一个？”</p>

“一个人过也挺好。”</p>

...</p>

80岁，宋齐的眼睛已经有些看不清了，腿脚也开始被病痛折磨。</p>

前两年他卖掉了自己住了几十年的老屋，住进了一家市郊的疗养院。</p>

他开始频繁做梦，梦里总是梦到一个年轻的女性，她盘着头发背对着他，修长的脖颈，漂亮的背肌，转过头时只能看到她光洁的额头，看不见她的面孔。</p>

他开始记不清事，记不清人，有时连自己是谁都不记得了。</p>

他的记忆时好时坏，人也变得有些浑浑噩噩不知时间。</p>

85岁。</p>

宋齐已经彻底记不清人了。</p>

他的牙齿已经掉光了，每次护工喂饭时都要花上大量的时间，于是每次吃饭，护工总会打开面前的电视，一边看电视一边给他喂饭。</p>

这天护工照例来给宋老先生喂粥，他熟练地打开电视，正好播放着世界经典舞台剧《天鹅湖》。</p>

护工不感兴趣想要换频道，半靠在床上的老先生却抬手颤抖制止。</p>

“您喜欢看这个？”护工有些诧异，毕竟他给对方当护工这么多年，还从没见过他喜欢看哪个电视频道呢。</p>

大屏幕中播放着舒缓绵长的音乐，女主演穿着洁白的舞服，在舞台的正中央摆动着双臂。</p>

护工正把调羹送至宋齐嘴边时，他突然蠕动着嘴唇说着什么。</p>

“什么？”护工没听清，于是凑近，听到宋老先生说：“......妻子。”</p>

护工更诧异了，他看看电视上年轻漂亮的女舞者，又看了看宋老先生，“这个女演员是您的妻子？”</p>

老人缓缓点头，眼睛却一眨也不眨地盯着电视屏幕，看着里面灵动轻巧的女人。</p>

护工以为宋老先生的病又复发了，没太放在心上：“您记错了，这个是几年前拍的了，这个女演员才三十岁呢。”</p>

宋齐不知是听没听见，他没有反应，只是眼睛一直注视着电视里的身影。</p>

护工给他喂完饭后就收拾东西离开了，房间内只有他一个人，沉默着看着电视上播放的剧目。</p>

当晚，他的梦里就出现了一个年轻的女人，一张漂亮的面孔，她束着发，笑容洋溢地拉着他的手：“宋齐！我当上首席啦！”</p>

她是谁呢。</p>

宋齐还是没有记起来。</p>

...</p>

宋齐已经90岁了，他已经老的睁不开眼睛看不清东西了。</p>

他的阿尔茨海默症很严重，几乎没有清醒的时候。</p>

护工偶尔会推着他的轮椅带他去花园里散散步呼吸一下新鲜空气。</p>

他是疗养院里的高龄老人了，在这里住了快十年，疗养院里几乎所有人都认识他，看到他会和他打招呼，但是他不会回应任何人。</p>

大家也不会介意，因为他们都知道宋老先生大概已经快到人生的尽头了。</p>

尤其在一个阳光明媚的早晨，护工照例进来更换窗台上的花束，他看到平时只坐在角落软椅上沉默的垂暮老人此时居然坐在轮椅上，面向着窗外看着鲜绿生机的景色。</p>

听到动静，老人缓缓回头。</p>

“宋老先生？”</p>

“......小赵。”</p>

护工惊诧：“您醒啦？有没有哪里不舒服？”</p>

宋齐缓慢地摇摇头。</p>

他清醒了，看到窗户上印着自己的脸，像一条垂垂老矣的沙皮狗，老得不成样子了。</p>

护工将他扶上了床，准备给他喂点稀饭。</p>

可宋齐吃不下任何东西，他只想在有限清醒的时间内，和人说说话。</p>

护工感觉好像有点大限将至的样子，想要起身喊医生。</p>

“小...…赵，别喊了......”宋齐吃力抬手，看到自己如枯树皮一般的手背了。</p>

真丑，丑的不得了。</p>

“我以前的本子呢？”</p>

“什么本子？”小赵问。</p>

“就是，写了很多事的本子。”</p>

“您来的时候所有东西我们都清点过了，没看到您说的本子。”</p>

“好吧。”他有些颓然地对小赵说：“我好像，忘记了很多东西。”</p>

小赵问：“您忘记什么了？”</p>

宋齐看着雪白的天花板，他说：“我......我又不记得了。”</p>

小赵说：“您别急，慢慢想，我先去给您喊医生过来做下检查。”他说完，就急急忙忙出了房间。</p>

宋齐的眼前是一片灰白的模糊，耳边是心跳监护仪的滴滴声。</p>

活了这么久，他终于走到了离开的这一步，可回顾自己九十年的日子，却像是流沙一样从指缝间飘落。</p>

他总觉得自己忘了很重要的事，这关乎他的生命和他存在的意义。</p>

可直到他呼吸困难，他都没有想起来。</p>

耳边开始传来医生和小赵的呼喊，宋齐努力睁开眼去看，眼前却依旧是一片灰白的荒芜。</p>

恍惚间，他听见有人在对自己说再见。</p>

“宋齐。”</p>

“宋齐！”</p>

宋齐听到，骤然睁眼。</p>

他的眼前像是走马灯那样，闪过无数记忆片段。</p>

全是梦里那个年轻女人的脸，冲着他笑，对着他喊他的名字。</p>

他记起来了！</p>

17岁时他第一次真正认识了对方，18岁他们一起去了北京上学，20岁他们在一棵香樟树下第一次接吻，29岁他们在北京结婚买房，虽然聚少离多，可是感情却依旧如初。</p>

32岁她在家中心脏骤停死亡。从此他的记忆像是被人刻意抹去了一样，他不再记得相处的细节，开始忘记两人经历的事迹，然后度过了他长达58年的丧妻人生。</p>

他无法控制地开始流泪，泪水模糊了视线，可侯月年轻的脸庞依旧清晰地出现在眼前。</p>

“侯月。”</p>

“......我好想你。”</p>

“我想你想了58年。”</p>

“为什么要来到我的身边，又为什么要让我忘记你。”</p>

直至生命终结的那一刻，他的脑海里全是关于她，人生短短90年，没有她的时间占了三分之二。</p>

年少时惊鸿一瞥的人如流星一般绚烂地划过他贫瘠浅薄的人生，可他始终握不住天上的星。</p>

那颗星星只是短暂地来到他的世界，如昙花一现般照亮他的内心，然后匆匆离去。</p>

人类始终无法触摸到天上的星星。</p>

可纵使宇宙浩瀚，他也永远不想放弃追随。</p>

直到这一刻，宋齐这才明白了人类探索星际宇宙的意义。</p>

为了追求心中的永恒。</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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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