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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界寺。</p>
烛火摇曳，映照着阴冷的石壁，空气中弥漫着一种压抑与不安。</p>
酷刑之下，聂涣儿痛得死去活来，惨叫之声不绝于耳，回荡在幽深的殿堂内。</p>
然而，无论怎么用刑，再怎么去问，聂涣儿仍坚持是受吴王指使。</p>
“奴婢初入宫的时候，在宫中孤苦无依，犹如浮萍。”</p>
“后来有一日，吴王入宫，奴婢便刻意奉承了几句好话。”</p>
“吴王很高兴，赏了奴婢十两银子。”</p>
“再后来，凡吴王入宫，奴婢便必定去侍候。”</p>
“一来二往，渐渐与吴王变得十分熟悉。”</p>
“这些事情，在宫中有不少人知晓，陛下若是不信，将宫人传来一问便知。”</p>
朱允熥听他说着，心也一点点沉了下去。</p>
难道前身真与聂涣儿有特殊关系？</p>
这是前身给自己挖的大坑吗？</p>
“再往后，奴婢会将宫里的一些消息，告诉吴王。”</p>
“吴王又让奴婢去刻意结交献王。”</p>
“目的是掌握献王的动静。”</p>
“那时候，吴王虽然还十分年幼，心思却极为缜密，有世人远不及之才。”</p>
“只是吴王善于藏拙，因而不被外人所知。”</p>
“自那之后，奴婢才与献王有了交往。”</p>
聂涣儿被严刑拷打折磨得淹淹一息，此时说话也是有气无力。</p>
但所说的内容，仍一如从前，没有半分改变。</p>
朱允熥却从他的话里，听出了不对。</p>
毕竟，前身的情况，他很了解。</p>
本来就是一个智商不高的孩子。</p>
可聂涣儿说前身年幼时便心思缜密。</p>
就是明显的胡说八道了。</p>
这反而令朱允熥稍稍放下心来。</p>
只要不是前身给自己挖的坑就好。</p>
以前身的智商，或许知道要笼络讨好一名宫中太监。</p>
但绝不会让他再去做间谍。</p>
何况前身被朱允炆的假仁假义骗得团团转，从来就没有怀疑过朱允炆，更没有想过要对他做任何不利之事。</p>
自然不可能安排太监去做这种事。</p>
无论是什么人在幕后指使聂涣儿陷害，总会露出马脚的。</p>
“那天晚上，陛下让奴婢去传旨。”</p>
“其实奴婢什么时候出现拦截三法司，并不是献王的安排，而是吴王殿下的安排。”</p>
“如此一来，就能让陛下误以为奴婢是献王殿下的人。”</p>
“偏偏献王殿下又确实与奴婢走得近，又亲口问过奴婢宫中的事，自是无法辩解什么。”</p>
聂涣儿缓缓说着，虽气息萎靡，却是条理清晰，字字句句分明。</p>
“在此之前，吴王殿下早就命奴婢暗中去联络朴家余孽。”</p>
“吴王殿下说，要让朴家余孽来行刺他。”</p>
“奴婢当时还十分不解，但吴王殿下坚决，奴婢便只能照办。”</p>
“朴家的余孽，并不知晓真相。”</p>
“他们还以为，找到了给自家人报仇血恨，杀掉吴王殿下的机会。”</p>
“因此毫不犹豫就答应了下来。”</p>
“这正是吴王殿下的高明之处。”</p>
“哪怕是让刺客来行刺自己，也是真正的行刺，并不是简单的演戏。”</p>
“外人不可能看出任何破绽。”</p>
“吴王殿下厉害啊！”</p>
聂涣儿感叹道。</p>
老朱脸上的怒意似是越来越盛，却强压了下去。</p>
此刻的他，就像一座随时要爆发的火山。</p>
仿佛下一刻，就会喷涌而出。</p>
朱允熥神色仍旧平静。</p>
老朱骤然开口道：“那你且说说，吴王为什么要派人行刺自己呢？”</p>
“刺客还不是自己人，而是真正的刺客。”</p>
“难道吴王就不怕出什么意外吗？”</p>
聂涣儿笑了起来。</p>
他的脸上也受了刑。</p>
此际笑起来面容扭曲而凄惨，如鬼如魔。</p>
“既然是苦肉计，吴王自己当然要受一番苦了。”</p>
“而且，吴王殿下早就料到，自己身边有护卫重重保护，朴家余孽的行刺，必定失败无疑。”</p>
“所以，他根本就是有恃无恐。”</p>
“奴婢甚至可以告诉陛下，吴王殿下后脑的撞击，也是他自己故意撞的。”</p>
“他本可以不受任何伤的。”</p>
“吴王这样做的目的，就是为了栽赃给献王。”</p>
“因为吴王要抢夺献王的储君之位。”</p>
“陛下曾经想过要立献王为储君，此事虽未明示，但朝中众臣，其实都心知肚明。”</p>
“在吴王眼里，献王的存在，对他来说，始终是一个严重的威胁。”</p>
“只有将献王彻底搬倒，他才能高枕无忧。”</p>
“所以，吴王才想出这一样的苦肉计。”</p>
“自己谋划行刺自己！”</p>
“利用陛下舐犊情深，将派人行刺的罪名安在献王身上。”</p>
“如此一来，陛下必定雷霆震怒，献王也会被陛下问罪，再无出头之日。”</p>
他咬着牙关道：“吴王殿下天资聪慧，谋略高明，堪称天下无双。”</p>
“他这一番布局，可谓是天衣无缝。”</p>
平静的声音，在大殿内回荡。</p>
却一如魔音，字字似刀欲杀人。</p>
老朱冷笑不已。</p>
“你继续说，为何你又要指控吴王呢？是因为受不了大刑吗？”</p>
“不是！”聂涣儿摇了摇，望向朱允熥的目光，满是怨恨和绝决。</p>
“奴婢深知，陛下对吴王信任有加。”</p>
“指控吴王，只会让陛下的下旨对奴婢用更可怕的刑。”</p>
“奴婢之所以指控吴王，是因为奴婢不甘。”</p>
他的气息越来越衰弱，打不起精神，仿若立刻就要因熬不过酷刑而死。</p>
但仍奋力强撑着一口气。</p>
“奴婢在宫中已经有些年头了，亦深知陛下的为人。”</p>
“奴婢所犯的罪，太大了。”</p>
“以陛下的脾气秉性，无论奴婢说什么，做什么，陛下都会杀了奴婢。”</p>
“不止如此，奴婢全家都逃不过一死。”</p>
“但是，奴婢不甘！”</p>
他双眸盯着朱允熥，凶光如毒蛇。</p>
“奴婢为吴王殿下做了那么事。”</p>
“可是吴王为了保密，却要致奴婢于死地。”</p>
“他想让奴婢指认献王，那奴婢就偏不能如他的愿。”</p>
聂涣儿说到这里，突然大笑了起来：“奴婢虽死，却也要咬吴王一块肉！”</p>
如狼啸，似鬼鸣的凄厉笑声，在大殿内回荡。</p>
他面目狰狞，全身带血。</p>
佛殿内越发显得阴森恐怖。</p>
老朱缓缓闭上了眼睛，泪如雨下。</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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