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没有像这个时代的其他读书人那般，刚一入门便饱读儒家经典，打上了很深的思想钢印。</p>
老朱首先读的是佛经，其次是乱七八糟的读书。</p>
后来才慢慢了解儒家典籍。</p>
因为没有先入为主的观念，故而，老朱对很多儒家的言论，都是不以为然的。</p>
什么“半部《论语》治天下”，老朱觉得这是鬼扯呢。</p>
咱不懂《论语》，不一样的夺天下了？</p>
汉高祖刘邦打天下，靠《论语》了吗？</p>
唐太宗，宋太祖又有哪个是靠《论语》夺天下，治天下的？</p>
不过，不喜欢归不喜欢，若不是老朱看出了读书人有意借圣人之名，来限制君王的权力的想法，他才不会去管，给自己找麻烦。</p>
老朱对杨荣的回答，不置可否，而是笑道：“当年咱禁孟子的时候，就有很多人劝咱，说儒家的思想，对帝王的统治，是有利的，只要好生加以利用，便能用其治天下。”</p>
“实话说，咱对此是半信半疑的。”</p>
“但是，没办法，谁让天下读书人都是儒家子弟呢。”</p>
“当年跟咱打天下的淮西兄弟，让他们去冲锋陷阵还可以。”</p>
“可是，让他们当官坐堂，治理一方，那简直比杀了他们还难。”</p>
“想要治理天下，还真离不开你们这些读书人。”</p>
他用略带自嘲的口吻，慢慢说着。</p>
旋即，盯着杨荣的脸，缓缓道：“之前朱孙给咱来的信说，要利用儒家，在儒家树立新圣，这是你的主意，还是咱孙子的看法？”</p>
杨荣忙道：“陛下太高看微臣了，微臣哪有这等谋略。这都是太孙殿下所想。”</p>
微微一顿之后，又赶紧补充道：“凡以朱孙之名所写的信，都是太孙殿下口授，微臣只是代笔而已，所言之事，皆太孙殿下心中所想，并无微臣之意。”</p>
老朱抬头，脸上露出笑意，旋即又望向杨荣，道：“那你对此怎么看呢？”</p>
“太孙殿下深谋远虑，微臣钦佩不已。”杨荣道：“只是此事若成，则朝中必分成两派，从此争论不休，势同水火。”</p>
“哈哈哈！”老朱大笑道：“好啊，还是咱那孙子聪明！”</p>
他话锋一转，道：“咱当初禁孟子，并不是因为他说错了什么话。”</p>
“你说咱是为了试探朝中官员，那也不尽然。”</p>
老朱的老脸上浮现一抹笑意：“咱禁孟子，恰恰是因为他说得太对了！”</p>
杨荣满脸惊愕。</p>
“民为贵，社稷次之，君为轻。说得好！说得妙！”</p>
“君之视臣如土芥，则臣之视君如寇仇。说得好！说得妙！”</p>
老朱高声赞叹。</p>
“咱是造反起家的，当然知道他这些话，可谓是一语中的。”</p>
“可是，这正如太锋利的宝刀，只能掌握在朝廷的手中，而不能让其流落民间。”</p>
“要不然，这柄宝刀，多半不会成为惩恶扬善的宝刀，而会成为祸乱天下之物。”</p>
“孟子的话说得太对，咱便不想让天下让听到。”</p>
老朱的声音铿锵有力。</p>
“眼下，咱那孙子不是正在围剿天下的江湖门派吗？”</p>
“为什么？”</p>
“这些人，基本上个个都许自己是英雄好汉。”</p>
“可是，咱当初也曾流浪江湖，四海为家，咱太清楚那些人的行径了。”</p>
“‘儒以文乱法，侠以武犯禁’，清除所谓的江湖门派，就是为了从根本上断绝所谓的行侠仗义的侠客。”</p>
“朝廷有律法，国家有制度。”</p>
“天下人就该遵从。”</p>
“若是人人都站出来，自己当判官，自己断是非，判对错。合我者侠义之辈，不合我者强盗之流，那就只会造成天下大乱。”</p>
“这个道理，你们都懂。”</p>
“清剿天下的江湖门派，你们读书人都拍手叫好。”</p>
“但是，你们文人自己呢？”</p>
老朱的眸内，骤然射出两道精光。</p>
“咱让你们文人，也像那些江湖大侠一样，放下自己手中的“剑”，只遵朝廷的律法，你们就要站出来，大骂昏君了。”</p>
“你们口口声声说着圣人之言，实际上，要怎么解释那些圣人之言，还不是张张嘴皮子，动动笔杆子的事？”</p>
“说白了，你们不就是想掌握律法的制定权，和对错是非的判断权吗？”</p>
“圣人之言只是一个幌子。”</p>
“实际上，它只是一柄被你们读书人拿在手中的“利剑”。”</p>
“不高兴的时候，便持这柄利剑来对抗朝廷。”</p>
老朱毫不留情的讥笑道。</p>
杨荣脸上顿时露出窘态，似是有些惭愧，坐立不安的样子。</p>
这并不是他内心的真实感受。</p>
寻常人或许会因为一席话而大受感动，心智动摇。</p>
就如后世社会，总会有人说看电视看到某个故事，深有感触，然后改变自己的思想观念……</p>
大多数普通人都是这样子。</p>
他们实际上并没有自己的思想理念。</p>
大多数普通人的思想，都是从书本上学到的，从电视剧里面看到的……自己从来不曾深入思考。</p>
看起来懂了很多道理，很多理念，说得头头是道，讲起来十分深刻……实际上，没有哪怕一丁点的思想，是属于他自己的。</p>
他所有的思想，都来源于书本，电视，网络，论坛……而从来没有将这些知识融会贯通，加以提炼，去糟取精，真正化为己有。</p>
所以，他会左右摇摆。</p>
这就是普通人。</p>
可杨荣毕竟是有宰辅之才的人物，对世间的人和事，有自己的见解和认识，早已脱离的书本和人言。</p>
也不可能因为别人的一席话而改变什么。</p>
他做出这样的神色，只是在皇帝面前，表现出臣子之礼。</p>
当然，若说杨荣完全没有变化，那也不对。</p>
自到朱允熥身边办事，他的思想，受到了极大的冲击，也有了不小的改变。</p>
老朱也没有继续多说，而是说道：“咱当初禁孟子，禁的正是天下读书人利用孟子的言论，来对抗朝廷，制造大乱。”</p>
“这天下本就是天下人的天下，咱是天下之主，但咱这个天下之主，是为了治理天下。”</p>
“天下太大，若是没有人做主，各自为政，就会大乱。”</p>
“孟轲的话，固然说得好。却很容易被人利用，来对付咱这个天下之主，从而引发动乱。”</p>
“咱最后退让，不是怕了他们，是不想引起朝野之乱，天下之乱。”</p>
“咱是帝王，就是给天下当家做主，让天下百姓都能安康。”</p>
“熥儿如今用方孝孺，引发儒家内部纷争，帝王只需要居中制衡，这也是一个法子。”</p>
“江山给了他，就由着他去吧。”</p>
“今日咱让你上车，是为了交待后事！”</p>
……</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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