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愚人一无所有（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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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是，昨天还好好的在里头呢，现在去哪儿了，这就丢了？！</p>

他的胸口也像这个水盆，突然变得空落落的。</p>

这么一个活生生的小东西，昨天还和他共处一室，他甚至给它起了名字，结果今天就没了踪影……徐久心里一下憋得难受，有点喘不过气。</p>

他跪在地上，在桌椅下面，床底和架子底下来回扫荡，又仔细找过四方的犄角旮旯。十余平方的窄小宿舍，叫他翻了个遍。最后，他不抱希望地回到盆边，把手伸进去乱搅一气，想看看是不是真的丢了。</p>

毫无防备的，徐久的手碰到了一个圆圆的东西。</p>

休息被打扰，六号不满地变化颜色，褪去伪装，从水里现身。</p>

真是柳暗花明又一村！</p>

徐久惊出一脑门的虚汗，当下不管不顾，就把六号拎起来训斥：“六号！你差点吓死我！我到跟前了你为什么不吱一声？我知道你能说话的！”</p>

六号在他手里耷拉着伞盖，皱得像个小老头的脸，半晌，轻蔑地朝徐久脸上吐了个泡泡。</p>

徐久哇哇大叫，在原地转着跳脚，快气死了。然而在生气之外，他心中更多充斥着失而复得的喜悦。</p>

还在就好……没丢就好。</p>

他叹了口气，眉宇间逐渐生出一层疲惫的悲伤。</p>

“下次别这样了，我是怕你跑出去，被别人发现，知道吗？外头那么危险，你要是去了我看不到的地方，我要怎么找你呢？我自己就已经是根小杂草了，谁都可以来踩我一脚，我……我没法保护好你的。”</p>

六号不再吐泡泡，而是乖乖地待在他手上。</p>

“但是你有这个本事，我很高兴。”徐久的伤感去得快，马上，他又微微地笑起来，换个更温柔的力度，把六号放在自己的掌心。</p>

“有时候，巡查的人会不敲门，不打招呼就推门进来，他们特别讨厌，而且很可怕，所以你千万不能被他们看见。一发现除了我以外的人，立刻就得变成透明的，好不好？”</p>

六号依旧安安静静地趴在他手里，徐久当它同意了，继续把它放回水盆。</p>

马上要迟到了，为了保险起见，徐久还是回过头补充：“我离开的时候，你一定，一定不能乱跑，等我回来。我是去……”</p>

他思考一下，采用一个更能哄小野兽的说法：“我是去……打猎了，知道不？打猎才能有食物，你才有吃的，所以在这里等我，乖一点，好吗？”</p>

听到“食物”，六号立刻精神抖擞，在水盆里一个激灵。</p>

徐久看得直乐。</p>

人真是蛮奇怪的生物，十二个小时以前，他哪怕挠破脑袋都想不到，自己会跟一个突然捡到的小怪物建立起感情联系。但现在，他只想乐呵呵地蹲在水盆面前，哪怕单纯看一天的水母吐泡泡，也是好的。</p>

但徐久还是恋恋不舍地跑出宿舍，死死锁住房门。</p>

由于实验室被彻底摧毁，徐久所在的队伍也死了四个人，他的归属权又重新回到了主管名下。他赶在最后一秒跑进集合地点，主管一眼发现他踩点进场的小动作，有心要对他拳打脚踢一番，然而旁边不远处，就站着两个讨论问题十分投入的研究员。</p>

殴打清洁工事小，倘若把研究员的思路搅乱，事情可就大条了。以前不是没发生过类似的事，管理人员为了表现自己赏罚分明，拥有铁腕手段，当着几名正在沉思的学者的面，对着手下的员工就是一顿暴打，只可惜马屁拍在马腿上，媚眼抛给瞎子看——学者们对吵吵嚷嚷的声音大为恼火，于是转天，那位管理人员就消失得没影儿了。</p>

主管因而投鼠忌器，不敢有所动作，只能狠狠剜徐久几眼，悄悄地布置完任务，勒令他们加入重建队伍，打扫废墟去。</p>

可能幸福真是对比出来的，徐久病了两天，也强忍着手上的重伤忍了两天，当时有多难受，这会儿大病初愈，活动起来就有多松快。</p>

他心情明媚地干完活，身边的同事都对他这么开朗的态度感到莫名其妙。中午吃饭的时候，徐久照例领到一份蛋白质糊糊，一份营养粥，一条压缩饼干。他盯着手里的饭，奇异的感觉，顿时油然而生。</p>

说是责任感，好像也并不准确，但他确实体会到了前所未有的热情，在胸口不停涌动。早上临走前哄六号时说的话，似乎同样形成一条绳索，牵绊住他的心和手。</p>

我已经不是孤身一人了，徐久对自己说，我做出过承诺，我会养六号，让它在我这里好好长大……我不再是孤单的一个人了。</p>

这个念头就像一颗潜力无穷的种子，只要把它放在心底，时不时地拿出来摩挲一下，徐久身上就会立刻充满新的动力和勇气。</p>

这是不是就是为人父母的感觉呢？</p>

他忍不住地想。</p>

我出生的时候……我的爸妈，也是和我现在一样的心情吗？</p>

他摇摇头，选择不去思考这种太过虚无缥缈的问题，转而凑近另一个更年长的清洁工。</p>

“哎，哥，”他笑眯眯地问，“下午我帮你干活，你分我些饼干，好不？”</p>

对方停下咬压缩饼干的动作，莫名地瞥着徐久。</p>

徐久讨好地笑道：“我这个人，饿得比较快……”</p>

“哦，是你啊。”对方露出了然的表情，“我见过你吃东西，你确实能吃。”</p>

在这干活的人，基本盼的都是晚上那顿热饭。有了对比，寡淡如锯末，坚硬如地板的压缩饼干当然算不得什么稀罕东西了。男人想了下，痛快地掰下一半，丢给徐久。</p>

“行啊，那下午好好干。”</p>

徐久急忙接住石头一样的干粮块，珍惜地塞进怀里。</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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