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章 愚人一无所有（十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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翌日清晨，外面吵吵闹闹的。</p>

徐久原本还在担心自己会一觉睡过头，但赶在早班前，所有人都被勒令待在自己的房间里不得外出。他睡意全消，趴在门口听了半天，只听到外面乱哄哄的，似是有许多人走来走去，布置着什么东西。</p>

“我们不会被发现吧？”徐久紧张兮兮地转头，跟六号耳语。</p>

“不会。”六号回答，人类肯定可以发现异样，知道每天都有大量人口消失，但他们没法排查到单独的个体。</p>

徐久接着耳语：“等一下他们可能要叫我出去，你就待在这里不要动，最好能藏起来。”</p>

六号点一下头，表示自己明白。徐久抓紧时间换好衣服，简单漱口，用冷水打湿毛巾擦脸，等他收拾得差不多了，门外也开始响起一连串粗暴的呵斥声。</p>

“出来！立刻出来，不得拖延！”</p>

是主管的声音，徐久已经能听见他从走廊那头依次骂“死猪”的叫嚷，他刚要推门出去，手腕忽然被六号卷住。</p>

徐久一回头，看见六号佝偻着高度能顶到天花板的身体，弯腰对着他。</p>

徐久：“怎么啦？”</p>

六号伸出一根口腕，点点自己的脑门。</p>

徐久：“……啊？”</p>

六号再点点，他愣了一下，才迟钝地反应过来，这一个多月，他总要在临出门前亲亲小水母的脑袋。</p>

小水母长成中水母，又以迅雷不及掩耳的速度，从中水母膨胀成奇形怪状的大水母，但亲脑门的行为，却在短时间内养成了根深蒂固的习惯。</p>

徐久哭笑不得，只好凑过去仰起脸，在它初具雏形，还没有五官的脑袋上亲了两下。</p>

“好了好了！我要走了，再不出去要挨骂的，”他手忙脚乱地拉开门，不忘小声叮嘱，“你要藏好啊！”</p>

六号摸摸头顶，有些不满。</p>

就碰了两下，好敷衍。</p>

它闷闷不乐地看着徐久跑出门，总觉得体型成长起来以后，母体对它似乎不像从前那样溺爱了……是它想岔了吗？还是人类仍然在暗暗地生气呢？</p>

六号不懂这种心情就是所谓的“患得患失”，它思考了一阵，决定将其定义为“自寻烦恼”。</p>

毕竟，除了自己，母体还能溺爱谁？</p>

徐久匆匆忙忙跑出宿舍楼，与其他清洁工排成一列。楼前的空地上，已经竖起合金栅栏，安置了许多用以排查的精密仪器，滴滴地闪着红蓝光点。</p>

不远处，主管正跟几个穿着全套防护服的人点头哈腰，不住说着什么。转过头，他突然把脸上的横肉一皱，眯起眼睛在人群里找了一圈，目露凶光，锁定徐久。</p>

不是吧，又来？</p>

徐久心里叫苦，主管已经提着电棍过来，狠狠在他肩膀上下死手戳：“听见没？那边的长官叫你过去问话啊！”</p>

徐久疼得差点龇牙咧嘴，但他清楚，自己要是做出什么苦相，电棍很快就会往他头上招呼了，因此强忍下来，耷拉着眉毛，老老实实地说：“哦。”</p>

你等着，君子报仇，十年也不晚。现在大庭广众之下不好动手，有朝一日你落单了，你看我往不往你头上甩闷棍……</p>

徐久一边咬牙切齿地幻想，一边低眉顺眼地站在那几个“长官”跟前。</p>

他还没站稳，早有人上来摘了他胸口的工牌，送去一边的机器上扫描。对面一个人翻着手里的文件，声音被厚重的防护服过滤得有些失真。</p>

“昨晚，你在宵禁的时候外出了。”</p>

旁边就是虎视眈眈的主管，周围更有几十名荷枪实弹，全副武装的警卫时刻监视着这边，只要徐久说错一个字——哪怕仅仅多动了下腿，都会把他瞬间扫成筛子。</p>

奇怪的是，他的心安安静静的，一点儿都不害怕。</p>

“没有的，长官。”徐久说，“我是快宵禁的时候出来的，因为中午带回去吃的压缩饼干丢了，所以我就想问一下两边的工友，看是不是有谁拿了。”</p>

他如此镇定，倒让主管十分意外。</p>

“所以，你没有触犯宵禁？”对方接着问。</p>

“没有的，长官。”徐久的表情很平静，重复回答，“实在找不到丢的东西，我就赶在宵禁之前回房间了，我不敢做违规的事。”</p>

他还记得六号昨晚对他说的话，这里已经是水母们的狩猎场，它们伪装着混迹在人群里，能对这里遍布的，天罗地网般的监控探头和红外感应仪视若无睹，其中必定有什么缘由。</p>

听到他这么说，“长官”终于抬起头来，屈尊赏脸地瞥了他一眼。</p>

“是啊，毕竟监控坏了嘛。”他意味不明地笑了一声，“那当然没人看到你是什么时候回的房间，只能是你说了算喽。”</p>

不等徐久再说话，他抽出一份名单，上面印着四个人的照片，正是昨晚抓住徐久的四名警卫。</p>

“见过他们没有？”</p>

徐久抬起头，仔细观察片刻，摇头。</p>

“我没有见过他们，长官。”</p>

那人盯着徐久，慢慢收回照片，朝旁边一抬下巴。</p>

“你，去，第一个做测试。”</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