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章 第 29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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魔主哼笑。</p>

但那笑意还尚未来得及勾起唇角弧度，就陡然一震！</p>

一把剑从他后背穿透。</p>

他缓缓低头，看见沾血的剑身，以及丝丝缕缕往外逃逸的魔气与白光。</p>

后颈传来龙蛇游走的冰凉触感，那是谢长安在他身上画的锁魂符。</p>

她要把祝玄光和魔主的魂魄都锁死在这具躯壳里，再一并销毁！</p>

明明一路上舍生忘死也要带上她这师尊，临到头却这般狠绝果断的心肠，说舍弃就舍弃——魔主到嘴的咒骂化为惨叫，命魂瞬间被撕成碎片，被寒风裹挟带走，祝玄光双目涣散，身躯倒下，只余一个被留天剑洞穿的血窟窿还在汩汩流血，又很快在冰雪中凝固。</p>

谢长安喘息着半跪，一手揽住对方逐渐失温的躯体，能支撑他们的只有拄在冰层中的另一把昭皇剑。</p>

祝玄光死了吗？</p>

但她自己的路还没有走完。</p>

魔主被绞碎的只是他附于祝玄光身上的残魂，就像当初在破庙里杀的那个分身，魔物素来狡猾，真正的主魂还在林梦牍身上。</p>

只有杀了林梦牍，才能彻底解决问题。</p>

但她实在是太累了。</p>

自扶广山下就一路浴血，遇神杀神，遇鬼杀鬼，到最后却还是救不了祝玄光。</p>

那点心气一散，她只想躺下来好好睡上一觉。</p>

血从两人身下蜿蜒而出，在冰层上晕出深红，又缓缓渗入冰层，连冰下也丝丝缕缕，仿佛就此生根。</p>

谢长安只觉浑身轻飘飘的，魂魄很想就此离体，偏还被个躯壳牵扯着，将离未离，将散未散，连躺着都能感觉天旋地转，四肢已然脱力，此时别说魔主卷土重来，就是来个剑气境修士，怕也是能轻易了结她。</p>

也罢，不如在此场面，也算清静无扰，还有冰雪为棺，狂风送葬，也不失为极好的归宿。</p>

醒醒。</p>

一点冰凉落在眉心，比雪还冷，比冰还寒。</p>

谢长安想扭头摆脱，却没力气。</p>

醒醒，你再睡下去，就真的无法离开了。</p>

虚空之中，仿佛有人如是说道，声音传来隔了许多重，听不清本源。</p>

不能离开就罢了。她在心里回应，此地甚好，适合埋骨。</p>

迷梦向死，离梦得生。你知道这句话的含义吗？那声音阴魂不散。</p>

不知道，她不想知道。</p>

对方似乎为她的冥顽不灵叹了口气，说道，你进来时许了一个了不得的心愿，所以要经历的，必然也是比旁人更加艰难百倍千倍的波折，你只有彻底打破，从困境中清醒，才能向死而生。</p>

谢长安微微蹙眉，疼痛令她无法动弹，连思绪都变得迟缓。</p>

她不记得自己许过什么愿望，这么多年来，她一直在山上修行，参悟天道……是了，天道，她好像正是为天道而来，为何魔主和林梦牍那些人会认为世上根本没有神仙……不对，魔主到底为何凭空冒出来，她之前从未听说过……</p>

她脑子几乎要变成一团浆糊，各种奇诡记忆不分真假虚实一股脑在意识里飞旋，谢长安根本无法在短时间理清哪些是真实的，哪些又是错觉。</p>

天地仿佛浓缩成自己身处的当下，时间与空间交迫挤压，只余一息尚存的她只能在缝隙里勉强喘息苟且，命数如行将崩断的丝线徘徊在不堪重负岌岌可危的边缘。</p>

你要醒过来，那声音却不肯放过她，依旧在说，旅程还未结束，半途而废不是你谢长安的作风，想当年在长安城，那等四面楚歌的境地，你孤立无援，犹且能撑到最后一刻。</p>

她努力回想，依稀觉得好像有那么回事，但反应却越发迟钝，在神识里懒懒回道，她的亲朋至交都死绝了，连师父都被那魔占了躯壳，亲手死在她剑下，便是去将魔彻底杀得灰飞烟灭，难道那些人还能重新活过来吗？</p>

曾经她也以为凭借一腔硬骨与热血，就能一步步撑到胜利，可是当魔主这样压倒一切的强大对手出现在面前，无论如何努力都会功亏一篑，即便剑仙境修士，在这样的对手面前竟也无能为力。</p>

所以天下宗门修士宁可舍弃自己长久追求的仙道，转投魔主效忠，而她……</p>

谢长安心头烦闷，又吐了一大口血。</p>

那人又说话了，你再不肯振作，我就将你逐出师门了。</p>

谢长安就哂笑，嘴角血迹泠泠，在冰雪中泛光，她说你以为你是祝玄光吗，祝玄光已经死了，就算没死，他是个心很软的人，怎么舍得把唯一的徒弟丢掉？</p>

那人叹了口气，道，你要怎样才肯醒来？</p>

谢长安久久不语。</p>

她心想她要的也不多，若想让于春山他们都活过来或许太奢侈了，她这人从小到大就没那么好的运气，做什么都险象环生，那就只让祝玄光一人活过来吧，她辛辛苦苦拖着人从扶广山到北海之极，一路躲过重重追杀，到头来还要亲手将剑插入对方身体，上天怎么就对她那样苛刻，难怪世人都不信有神仙有天道了……</p>

对方似乎听见她絮絮叨叨胡言乱语的心声，好笑道，你不妨睁开眼睛呢，也许祝玄光的确还未死绝。</p>

她觉得不可能，但为着这句话，仍是将自己在阴阳之间死去活来的魂魄勉强拉回来，费尽万山倾倒的气力撑起薄薄的眼皮，一丝天光立时泄入，刺得她眼睛生疼，立时流出泪来。</p>

可这模糊视线之中，竟真有一道身影，仿佛熟悉，又曾旧识。</p>

谢长安怔住了，她又吐了口血，才喑哑道：“你怎么没死？”</p>

“这口气好像还很失望？”祝玄光面上掠过一丝笑意，“这是我从前附在昭皇剑上的神识，方才与魔缠斗时分出一缕残魂，与神识融合，如今算是半个鬼吧。”</p>

昭皇剑上怎会有你的神识？</p>

谢长安皱了皱眉，喉咙痛得问不出话，祝玄光却看懂了。</p>

“沈曦将它借给你，想必也是预料到后面可能出现的不测。”</p>

谢长安：“……那你这算是死的还是活的？”</p>

祝玄光道：“不死不活，你若是能杀了魔主，说不定就能找到法子让我活过来，总归还有一缕残魂在。日上三竿了，快起吧。”</p>

他的语气很温柔，谢长安知道他内里并不是一个冷酷的人，但也很少听见他用这样的语气说话，背光时对方嘴角似乎还微微卷起，仿佛真在重明峰上喊她起床练功一般。</p>

谢长安叹了口气，很是心累：“旁人都是师父为徒弟奔波出头，怎么到我这里就反过来了？”</p>

祝玄光伸出来，像是要摸她的鬓发，但残魂无实体，手只能从侧脸穿过。</p>

“天将降大任，你往后的路，还长。”</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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