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52章 绝境下的生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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城中百姓听闻义兵要下发钱粮，起初还不敢置信。</p>

在他们眼里，不抢掠杀人的军队就已经是极好了，怎么还会有军队给他们发放钱粮。</p>

等到义兵押送马车，一个坊市一个坊市的发放钱粮，百姓们终于相信了。</p>

按照人口，无论老弱妇孺皆是一口人一斗杂面，再发放一百文钱。</p>

看上去并不是很多。</p>

可眼下是寒冬腊月，延安城的百姓也缺衣少食挨饿受冻。</p>

这些东西足够他们省吃俭用，扛过这个冬天，避免许多没有生计的百姓饿死。</p>

这可是救命之恩。</p>

再加上义军军纪严明，除了严格监控官绅大户，执行宵禁，对普通百姓并不限制。</p>

许多百姓也敢走出家门。</p>

他们路过街口，能看到义兵正在押着城中恶名远扬的官绅大户，细数他们犯下的罪过。</p>

从虐待奴仆，到欺男霸女，再到勒索抢占，残害百姓，罪证明明白白。</p>

一些苦主到官府求告，反倒被这些大户收买官吏，殴打下狱，家破人亡。</p>

此刻终于有人为他们做主，许多人情绪激动，以头抢地，让义兵为他们做主。</p>

义兵也都是受苦受难的贫苦百姓。</p>

听到这些无比愤怒，都大喊着要杀了这些大户。</p>

一时间人人喊打喊杀。</p>

被捆绑起来的官绅大户吓得趴在地上，对着李毅磕头作响道。</p>

“大帅饶命，饶命啊。”</p>

李毅冷笑道：“我与你们无仇无怨，你们要想被宽恕，该求的是苦主，是被你们残害的百姓。”</p>

这些官绅大户纷纷迟疑。</p>

他们可都是体面人，怎么能求这些泥腿子呢？</p>

可是看着越来越近的刀刃，终于还是跪向苦主，跪向群情激奋的百姓，痛哭流涕，不停的磕头认错。</p>

无数百姓被这个场面冲击到。</p>

往日这些高高在上，捏死他们像捏死蚂蚁的官绅大户，竟然向他们求饶认错。</p>

这还是原来的世道吗？</p>

原来尊卑贵贱、恃强凌弱并不是天经地义的。</p>

原来天下为公，人人平等的世道是这个样子。</p>

原来他们并不卑贱，只要联合起来，小民也不可欺，反而能当家做主，让这些恶毒的大户受到应有的惩罚。</p>

排山倒海的欢呼声响起。</p>

其中夹杂着苦主痛哭的声音。</p>

曾经受过的委屈，压抑的情绪，家破人亡的冤屈，终于在这一刻完全释放。</p>

罪有应得的官绅大户被压上了木台，斩首示众。</p>

剩下罪不至死的，则被施以杖刑，然后让他们倒夜香，清理废墟，做苦力恕罪。</p>

城中各处的公审大会取得了很好的效果。</p>

领到钱粮，见识到义兵是真的为穷苦人做主，城中百姓真正的认识了这支义兵。</p>

同时，李毅也让农会管事们趁机当众宣讲天下为公，天下大同的理念，并且号召百姓加入农会，团结起来对抗不仁不义的官绅大户，对抗贪婪如虎的官府小吏。</p>

这些事情处理完之后，李毅又将精力放在了军务上面。</p>

这次起事，是被洪承畴逼迫的，仓促之下许多事务都没有安排好。</p>

眼下攻占延安城，取得大胜，下发了赏赐，军心可用，正是调整军队的好时候。</p>

第一件事，就是正兵损失惨重，需要从辅兵中选拔兵丁补充正兵。</p>

然后精简辅兵，将之前编入的辅兵精简到两千人，剩下的充作民兵，负责后勤。</p>

就在李毅紧锣密鼓的处理各种事务的时候，房门突然被人猛然推开。</p>

正在批改文书的李毅眉头一皱，抬眼看到神情惶恐的布颜。</p>

这是他第一次看到布颜这么失态。</p>

心中有了不好的预感。</p>

果然，布颜快步走进来，语气颤抖的道：“大人，斥候禀报，有大股的官兵向着延安城赶来。”</p>

李毅豁然站起身来，邹着眉头道：“不可能。西北边军主力还在直隶，延绥地区只有洪承畴这一支军队，哪里来的大股官兵？”</p>

“斥候禀报，官兵前锋千余骑兵已经过了洛水，眼下离延安城不足五十里。并且高老实也派人传来消息，东面也有数千官兵包围而来。大人，我们被洪承畴骗了，延安城是一个陷阱。”</p>

李毅怔在原地。</p>

两路官兵加在一起六七千人，从东西两路包围过来，明显就是早有预谋。</p>

没有半个月的调兵时间，根本来不及。</p>

很显然，布颜说的是对的。</p>

从自己率军起义的时候，洪承畴就已经做好充足准备，召集援军想要包围自己，在延安城下彻底歼灭义军。</p>

而唯一的变数，就是洪承畴也没想到，自己真的能够夺取延安城。</p>

不得不说，洪承畴这份心机谋算，确实让人防不胜防。</p>

“大人，现在我们该怎么办？”布颜问道。</p>

李毅扭头看向他，肃然道：“我军刚刚经历苦战，损失惨重，战力薄弱，绝非官兵的对手。如今之计，必须要舍弃延安城，尽快突出重围。”</p>

布颜迟疑道：“大人，我军都是新兵，再加上有许多老弱，怕是来不及撤退，就会被官兵前锋咬上。”</p>

这个道理李毅自然明白。</p>

此刻他也是心乱如麻，只得道：“你先去找李过，让他尽快整顿队伍，做好撤离的准备。你与我一同北上。”</p>

形势危急，根本就没有给义军准备的机会。</p>

义兵现在鱼龙混杂，虽然有农会和军官指挥，可是仓促之下，想要完成撤离根本不可能。</p>

就在辎重刚刚装载好的时候，官兵前锋骑兵赶了过来。</p>

城头上突然响起钟声。</p>

李毅带着布颜、李过、高小甲等人登上城墙，只见远处千余骑兵铺天盖地的杀了过来。</p>

他们皆是身穿布面铁甲，头戴铁盔，手持弓箭长矛，旌旗招展，有着一股凶悍的杀气，一看就是精兵。</p>

“是边军骑兵，看兵甲，好像是固原骑兵，还有延绥右路骑兵。”</p>

高小甲突然开口道。</p>

为首的游击将军大声下令，旗帜招展，骑兵纷纷呼啸着向着城墙涌来。</p>

长刀挥动，骑兵如同浪潮般一波波的向着城门而来，然后火铳弓箭齐齐射击，声势十分骇人。</p>

好些义兵吓得脸色苍白，恐惧的看着耀武扬威的骑兵。</p>

就连李过、布颜等人想到大股官兵包围而来，义兵再无撤退的机会，也是眼神担忧，面色死灰。</p>

一个把总大喊道：“城内的贼寇听着。数万官兵转瞬即至，尔等打开城门，还有一条活路，不然攻破城池，尔等皆要人头落地。”</p>

城下骑兵纷纷高举兵器，大声叫嚷怒骂，恐吓连连。</p>

就在这时，一支箭矢骤然从城头射下。</p>

刚刚喊叫的把总根本就没反应过来，就被箭矢直接射穿喉咙，从马背上摔落下去。</p>

忽然的变故，让耀武扬威的官兵微微一愣，气势一落千丈。</p>

李毅放下金弓，对着周围义兵大喊道：“弟兄们，朝廷无道，官府横征暴敛，我们根本没有活路。我们都是顶天立地的汉子，难道要苟且偷生，眼睁睁看着家人活活饿死，子孙后代一直被他们奴役？今日我们就算战死，也绝不投降，我们要为了子孙后代，流尽最后一滴血。”</p>

“决不投降，决不投降。”</p>

李毅的话激起了义兵们对官府的仇恨，对天下大同的向往。</p>

他们纷纷振臂怒吼，将胸口的恐惧通过怒火宣泄出来，声势震天，直冲云霄。</p>

城头下的官兵骑兵被挫了锐气，又见义兵团结一心，战意高涨，气势更加低落。</p>

队伍后面的游击将军深深看了李毅一眼，指挥骑兵撤退。</p>

看到官兵撤退，城头上的义兵纷纷爆发出巨大的欢呼声。</p>

只是李毅几人，皆是面色沉重。</p>

有着千余骑兵在城外虎视眈眈，义兵就没法撤退。</p>

可是官兵大部队马上就到，这时候困守延安城，外无援兵，内又不足守，此地已经是绝地。</p>

接下来该如何是好？</p>

这个问题压在李毅心里。</p>

他也没有答案。</p>

“来人，去将从清涧来的人叫过来。”李毅突然道。</p>

很快，一个满脸冻伤，裹着灰色兜帽的汉子走了进来。</p>

“操守大人。”</p>

汉子一进来就要下跪磕头，却被李毅扶了起来。</p>

“自家弟兄，不用虚礼，坐下喝茶吧。”</p>

李毅将汉子拉到桌子旁，给他倒了杯热茶。</p>

他也认出这人是李家庄人，也算自己亲族，一直在高老实身边做事。</p>

派此人来，看来是高老实故意为之。</p>

李毅先是问了清涧碎金军的情况，知道他们被软禁在军营，内部分歧很大，无法响应起兵。</p>

这些李毅是明白的。</p>

洪承畴当初陷害自己之前，就已经拉拢碎金军的武官，分化碎金军，如今怎么会给碎金军帮助自己的机会。</p>

不过这也给了李毅一个机会。</p>

高老实在清涧，虽然掌控不了军队，并且内部分化，可要是能摆脱软禁，也可以成为一支奇兵。</p>

只是他兵力较少，只有三五百人，无法真的影响占据。</p>

想到这里，李毅突然眼前一亮。</p>

他想起来，自己好像曾经在清涧结下一份善缘，也有一支助力。</p>

若是两股人马合二为一，那眼前的死局，或许就有了变数。</p>

另一边，洪承畴率领残兵往南撤退到甘泉县，并且成功和官兵主力汇合。</p>

事不宜迟，洪承畴没有半分停歇，就亲自指挥大军向北重新赶往延安城。</p>

并且艾万年率领的两千延绥边军，一千卫所兵也已经渡过了清化河，赶往了延安城。</p>

包夹之势已经形成，李毅绝无逃跑的可能，洪承畴心中的一块大石头也终于落地。</p>

早在李毅兴兵谋逆之初，洪承畴就明白狮子搏兔亦用全力，对付李毅这种百战百胜的悍将杀神，更是要谋划周全。</p>

他一方面以延绥巡抚的名义抽调边军，另一方面向固原、宁夏两大军镇请求援兵。</p>

自己则固守延安城，本想吸引住李毅的目光，等到援兵赶到，将李毅这个心腹大患彻底剿灭。</p>

只是没想到援兵还未至，延安城就被李毅夺取，自己手下兵力损失惨重。</p>

好在援兵及时赶到，一切都有补救的机会。</p>

洪承畴当即派人通知游击将军艾万年，让他领兵与大军在延安城下汇合。</p>

清涧县外的军营，驻守在此的碎金军大部队，早就得到了李毅造反的消息。</p>

不过李毅早就失去了这支军队的指挥权。</p>

随着杨千总出面笼络，又有洪承畴承诺提拔，许多人已经暗暗投靠了杨千总。</p>

好在高老实假意迎合，这才一直管理着碎金军的事务，不过手下刘大勇、李狗蛋二人已经有了异心，他也不敢轻取妄动。</p>

李毅谋逆，公然造反的消息传来，在军中引起动荡。</p>

碎金军是李毅一手打造，对许多人有恩有义，还是好些人忠心于李毅。</p>

不过刘大勇和李狗蛋严禁风声，弹压士兵，并且联合客军、官府一同限制碎金军，使得他们无法响应李毅的起义。</p>

高老实表面上和刘大勇、李狗蛋同流合污，实际上一直在找机会，扫除异己。</p>

这天他被知县叫去，言明李毅谋逆，他们这些人曾经是李毅的手下，士兵要重新整编，武官全都擢升一级，调往其余军中任职。</p>

重新整编，碎金军将会荡然无存，高老实表面上接受，实际上心中焦急万分。</p>

他刚回到军营，刘大勇和李狗蛋二人就一同来访。</p>

两人也已经得到消息，将会调往标营担任武官。</p>

标营可是巡抚直属军队，不仅待遇最好，升官发财相对更容易。</p>

他们心中十分激动。</p>

望着喜不自胜的二人，高老实表面憨厚笑着，实际上心中愤怒。</p>

他们二人一人是乡间地痞，一人是李家庄贫农。</p>

后来跟了李毅，加入团练，这才屡次受到重用，享受荣华，得了官职。</p>

如今李毅被洪承畴逼反，处境艰难，他们却为了荣华富贵，忘恩负义，真是畜生不如。</p>

这时候，有军令传来。</p>

让他们派人帮助工匠修整清化河的桥梁，保证军队通行。</p>

高老实心中一惊。</p>

他可是知道，延绥如今的大军除了边墙边军，军队早就去了直隶勤王，哪里又来的军队？</p>

难道是延安城有了变故？</p>

高老实当即亲自带人去了河边，果然见县衙召集了几十个工匠民夫，正在加固桥梁。</p>

而不一会，就有军队赶来，人数足有两千人。</p>

领兵之人高老实也认识，正是艾家庄的艾万年。</p>

看到这一幕，高老实心中有了不好的感觉。</p>

正好有哨骑快马而来，呈上公文道。</p>

“将军，抚台大人有文书，让你部尽快到延安城下与大军汇合，包围延安城。”</p>

艾万年接过文书看了一遍，沉声道：“加速行军，明日一早一定要到达延安城。”</p>

望着陆续过河的军队，高老实连忙叫来心腹，急忙道：“你速速派人去延安城告知大人，就说有两千边军自清涧而去，领兵之人乃是艾万年。”</p>

等看到心腹离开，高老实知道，自己不能再拖了。</p>

就算官府监视再严密，也要尽快起兵，帮助操守大人解困。</p>

他返回军营，叫来几个忠心的手下，让他们去联络对刘大勇、李狗蛋不满的士兵，准备起事。</p>

到了第二天，碎金军许多基层武官都纷纷表露态度，愿意跟着高老实起事，去救操守大人。</p>

高老实得了支持，并没有贸然行动。</p>

反而一直在打探延安城的情况。</p>

他明白，靠自己身边这三百弟兄，根本掀不起什么风浪。</p>

他要等待机会，找到机会帮助操守大人解困。</p>

而这个时候，从延安城返回的心腹告诉他，可以去清涧西面找一伙人，领头的是点灯子赵胜，这些人会是他的助力。</p>

冬风呼啸。</p>

夜幕中的延安城陷入沉静。</p>

李毅望着简陋的地图，不断思索着破局之法。</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