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如坐针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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杨全也很忙。</p>

叶洗砚刚搬到新家不久，之前他征订杂志和报纸的地址还没有完全改成新的，因此，杨全需要帮助他把所有征订地址都改成现在住所，并把已经寄到旧住址的杂志和报纸带回。</p>

叶洗砚还新订了些刊物，已经列好名单，杨全需要按照名单，一一联系杂志社。</p>

叶熙京百无聊赖，拿起叶洗砚新征订的刊物名单看。</p>

“《the economist》，《national geographic》——嗯？这俩杂志我哥不是一直都在订吗？”叶熙京疑惑，“怎么又要订一份？”</p>

“可能是客户需要，”杨全说，“我也不清楚。”</p>

叶熙京继续往下看。</p>

《服饰与美容vogue》、《vogue》（注：英文版、美国版和意大利版各征订一份）。</p>

“杨全，”叶熙京不抬头，惊讶，“我哥的新项目是不是和时尚行业有关？”</p>

“我哪里知道，”杨全言笑晏晏，“我只是一个生活助理。”</p>

叶熙京将这份杂志征订名单顺手放回去。</p>

“不知道哥订这些东西有什么用，”他抱怨，“一本书半本广告，无聊透了。”</p>

叶熙京口中“无聊透了”的杂志，经过精密的核对和排版检查后，开始下印；厚厚的、滑滑的纸张，在印厂中哗哗啦啦地印上丰富的色彩和字体，整整齐齐地装订成册，侧边和封面烫金后，经过质检，被机器装入透明干净的封袋。负责打包的工人，将一摞摞整齐的杂志装入纸箱中，再运往各大报刊厅和图书馆。</p>

9月10日，发刊日当天，晚上八点四十分，下楼丢垃圾的千岱兰，被寒凉的夜风吹得瑟瑟发抖。</p>

旁边的小水果超市顾客寥落零星，老板娘将摆在门口的水果筐一一搬回房间。窄小拥挤的一间房，中间摆着一个可调节靠背的小躺椅，白天是老板娘的小沙发，晚上，铺上被褥就是狭窄的单人床。</p>

“嫁～人！就～嫁～灰！太！狼！这～样的男人～是榜！样！”</p>

差劲的音乐声中，千岱兰一脸茫然地从杨全手中接过三本厚厚的杂志，迟疑：“这是什么？”</p>

好重。</p>

好重的书。</p>

坠得她差点以为杨全递了三块砖头。</p>

这杂志摸起来也硬，光滑极了，一看就知道不适合用来擦屁股。</p>

“这是洗砚哥订的杂志，”杨全微笑，“本来是帮客户订的，不小心多订了几分。洗砚哥说你可能有用，就让我送了过来。”</p>

“啊……？”千岱兰还是不解，她低头看。</p>

两本英文的，分别是《the economist》，《national geographic》，仅有的中文杂志是《服饰与美容vogue》，侧边闪着灿灿的、光滑的金色。</p>

“哦，是这样的，”杨全说，“洗砚哥说，《新概念英语》的第四册多是摘取文献，收纳的大部分是国外名篇，遣词用句过于复杂，专业术语也太多，难度大，如果你没有考gre或专八的打算，不建议花太多精力继续学习。”</p>

千岱兰低头看手中沉甸甸的英文杂志，心想gre是啥，专八又是个啥玩意，她只听说过几八。</p>

“所以，”千岱兰明白了，“他想让我看看这些？”</p>

“嗯，”杨全点头，“这些比较适合您日常读——当然，您要是不喜欢，放着也行。洗砚哥还说了，想看了就看，不想看了就丢一边，喜欢看图也好，喜欢看某个地方也罢，都行，全看你个人阅读喜好，千万别把它当成学习任务。”</p>

千岱兰抱着那些杂志，说：“谢谢你，麻烦你大老远跑过来。也替我谢谢洗砚哥，说我一定会努力读这些杂志的，好好学习天天向上，绝不辜负他的期望。”</p>

礼貌告别后，她抱着这些沉甸甸的杂志往黑洞洞的小区楼道中走，一楼和二楼楼道里的感应灯都坏了，目前还没有人过来修；黑暗里，千岱兰摸索着往楼上走，怀里是一堆沉重精美的崭新杂志。</p>

新书特有的纸质和油墨的味道生涩微苦，她却觉得好闻极了，一点儿也不重，伸手不见五指的楼道口，只有头顶小窗漏下的明灿灿月光。</p>

她在这公允无私的月光下缓慢地步步走，从漆黑一团中，踩着潮湿掉灰的阶梯，走向有昏黄灯照明的三楼。</p>

哪怕现在什么都看不见。</p>

事实上，千岱兰在新店的工作非常不顺利，不顺利到她完全没时间去考虑和叶熙京的感情生活。</p>

穷人为生计忙的时候，压根就没时间陪他风花雪月。</p>

因为她没有工作的话，真的会挨饿。</p>

有情并不能饮水饱。</p>

带千岱兰的人叫做luna，二十六岁，温柔沉静，脸上常带笑意，说话慢声细语，曾连续三个月夺下过a类店销冠。</p>

加上店长，店里一共有八名女店员和两名男店员，从早上九点半到晚上九点半，分早中晚三班，在这个时间段中，店中至少有五位在。店铺实行的是一对一服务制，如果没有需要接待的客人，空闲的店员就需要在门口处排成一排，按照客人进店的顺序一一接待。</p>

千岱兰还学到一个新的英文词语，这叫做“walk in”，指等待自然到店的客人。</p>

她来这的第一日也是信心满满，自觉能在五爱市场吃得开，来这里还不是手到擒来？</p>

一开始看到十万的每月最低销售业绩考核时，千岱兰还充满了自信，她悄悄算了一下，店里服装均价在四千元左右，只要她能卖出25件，就能完美达标。</p>

剩下的都能拿提成，根据品类不同，最低两点五，最高六个点。</p>

也就是说，如果她在完成基础业绩的同时，再卖出去10件左右的衣服，取提成均值425，那她每个月到手的工资就是基础工资两千元加提成一千七百元（均价四千元服装乘以十件乘以百分之四点二五），那每个月至少能拿到三千七百元。</p>

接下来交房租就不用犯愁了。</p>

只需要一个月卖三十五件。</p>

事实上并不如此。</p>

定位高端的服装品牌导购大多都维系着固定的客人群体，千岱兰是新人，没有一个熟悉的老顾客，只能依托于“walk in”。做久了的店员眼光毒辣，能精准无误地根据顾客的衣着相貌和神态、肢体语言来判断这些客人值不值得接待、对方具不具备消费能力——</p>

一旦判定对方囊中羞涩，或者，只是逛逛，大多会懒得接待，不是提前早早溜开，就是直接以各种理由将这样的客人推给千岱兰。</p>

实在躲不开的，也多是冷眼冷语相对，让客人主动离店；这样，就不会再浪费时间，可以快快结束、快去接待下一个有潜在消费能力的客人。</p>

千岱兰暂时还做不到对客人冷言冷语、逼他们离开。</p>

先前在五爱市场时，她就是出了名的人美嘴甜会说话有耐心，很多人都乐意找她拿货；现在到了这些地方，千岱兰对待每个客人都一如既往的耐心，即使她清楚对方只是看看不想买——</p>

她也会耐心地陪着她们试穿，半跪着为她们试一双又一双的鞋。</p>

但没有一个人真正购买，她/他们对她的服务态度大加赞赏，然后留下一句“我再看看”。</p>

六天过去，千岱兰只卖出了一条真丝方巾，价值九百块。</p>

购买这条丝巾的也不是她耐心服务的客人，而是一个着急送礼的顾客，从接待到刷卡购物不到五分钟，千岱兰为丝巾的包装盒系蝴蝶结的时候，他在一旁频频看表，催促着她快点快点。</p>

他并不在意千岱兰的态度如何，只想着快点买了东西走人。</p>

这样的顾客很少，很少，很少。</p>

这晚的晚间盘货加总结报告时，麦怡冷冷地看了千岱兰一眼。</p>

第九天，销售业绩仍旧惨淡的千岱兰，在晚班的最后半小时，接待到了意想不到的客人。</p>

叶熙京和他的妈妈林怡。</p>

以及——</p>

伍珂。</p>

三个人进店时，千岱兰其实在帮ava熨衣服，负责接待的人是linda。</p>

林怡是linda的老顾客，显然是提前打过电话，他们还没进店，linda就笑盈盈地出店迎接，笑着说：“您可算是来了，我看今天下雨，还以为您不过来了呢；我想着，要是您不来，我就直接给您送过去……省得您再这一趟。”</p>

ava撇撇嘴：“慈禧又来了——嗯？奇怪，今天怎么没去vip室？”</p>

慈禧？</p>

千岱兰心里好奇，刚好熨完了衣服，她走出门，看到店里的三人后，顿时愣住。</p>

她看过叶熙京和家人的合照，知道那是他的妈妈，林怡，比照片中更美丽；而她旁边，站着一个笑着拿丝巾往她身上比的女性，经过精心打理的柔软卷发，温柔娴静，落落大方。</p>

叶熙京大约是没想到在这里看到她，惊喜极了，往前迈一步，不知怎么，回头看一眼林怡，意识到什么，又迟疑地停下脚步。</p>

千岱兰站在原地，一动不动。</p>

林怡坐在猩红色的圆沙发上，linda微微屈膝，半蹲着给她递茶水，她看也没看，只微笑着看伍珂手中的丝巾：“珂珂觉得哪条好？”</p>

千岱兰想。</p>

原来她就是伍珂。</p>

原来她就是叶熙京醉酒后说过的“珂珂”。</p>

真得很温柔大方，优雅知性。</p>

怪不得，怪不得大家都很喜欢她。</p>

以前千岱兰总觉得，漂亮就是她的大杀器，凭着一张爹妈给的好脸蛋，很多事都能轻松拿下；但近些日接二连三的挫折让她意识到，原来美貌也不是无往不利。</p>

也是，如果只靠美貌就能得到一切的话，现在大街上的男人都会争先恐后地挤满整容医院吧。</p>

总有真爱是不在乎脸蛋、身材、家境的。</p>

世界上总会有人不需要依靠这些外界因素来得到真心。</p>

只是她没有这个运气而已。</p>

叶熙京沉默地站在原地，他很想对千岱兰说话，但旁边的林怡宛如镇压宝塔，将他死死地压下去，压得喘不动气。</p>

伍珂微笑着说：“这条松石绿的吧，不仅是今年的流行色，还很衬您典雅的气质。”</p>

林怡满意地接过：“就这一条吧，先帮我收起来——珂珂眼光好，我就喜欢你帮我选东西。”</p>

说到这里，她不经意间抬头，看到了千岱兰。</p>

微微挑眉，林怡仔细打量着她，轻轻笑开了。</p>

她对伍珂说：“明天晚上一起吃饭，你选好鞋了吗？”</p>

伍珂笑着说：“明天的主角是熙京，是庆祝他成功申请到剑桥的offer——作为姐姐，我可不能抢弟弟的风头，就脚上这双，哪里还用买新鞋新衣服？”</p>

“这样可不行，”林怡慈爱地看她，“这样吧，今天辛苦你帮我取衣服，我也得给你买双鞋才对。”</p>

linda笑眯眯介绍：“刚好，我们店里最近到了——”</p>

“不用，”林怡打断她，手一指，隔空指到千岱兰，笑，“我要那个新来的小丫头帮珂珂选一双鞋。”</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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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