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第十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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燕西风雪如刀，在这种天气下赶路，不仅是对身体的考验，也是对意志的考验。</p>

霍翎特意换了一件长至脚踝的斗篷。</p>

黑色斗篷厚重而宽大，能将她整个人牢牢裹住。</p>

霍翎系好斗篷，抬手戴上兜帽。宽大兜帽垂落，遮住她大半张脸。</p>

她回头看了眼无墨，确定无墨也穿戴整齐，朝方建白点了点头。</p>

“我们出发吧。”方建白道。</p>

霍泽和方氏站在旁边送别，看着属于长姐的骏马远去，霍泽下意识往前跟了几步。</p>

“阿姐，你一定要平安回来！”他大声喊道。</p>

马上的人没有回头，只是举起马鞭朝他挥了挥。</p>

距离今年第一场初雪，已过去两月有余，一层层积雪凝固成坚冰，马蹄踩在上面，一个不注意就会打滑。</p>

好在霍翎三人的骑术都不错，没有出现什么意外。</p>

三人这一路除了晚上进驿站休息，其它时间都用来赶路，午饭就随便吃些干粮应付。这让他们比预期还早了半天抵达常乐县。</p>

许是打了胜仗，常乐县瞧着又恢复了以往的热闹，前面有很多人在排队等待进城。</p>

霍翎三人牵着马，汇入排队的人流。</p>

“没事吧。”</p>

霍翎伸手扶了方建白一下。</p>

他们三人中，状态最好的是霍翎，状态最差的是方建白。这倒不是因为方建白的身体素质最差，而是他多赶了一倍的路。</p>

方建白努力挤出一抹笑：“就快到了，我还撑得住。”</p>

霍翎道：“等进了城，得找个大夫给你看看，免得留下什么后遗症。”</p>

方建白这下笑得没那么勉强了：“哪儿有这么严重。”</p>

不远处，一个在队伍里巡视的士兵瞧见方建白，连忙跑去向自己的队长禀报。</p>

等终于排到霍翎三人时，已是过去了小半个时辰。</p>

无墨取出自己的户牒，刚要递给面前的士兵，一只手从士兵身后伸出，猛地抽走了无墨的户牒。</p>

身材高大魁梧的中年男人穿着明光甲，随意扫了眼无墨的户牒，似乎不太感兴趣，又给无墨丢了回去。</p>

他的目光掠过方建白，停在霍翎身上。</p>

“这位姑娘，你的户牒呢？”</p>

霍翎不认得来人，却不难猜出来人的身份。</p>

能在城门口拦下霍世鸣的亲信，就足以说明城门口有对方的人。</p>

那么，对方能在自己进城时赶过来，也是很自然的事情。</p>

在这种情况下，反抗是无用的，进城查验户牒本就是朝廷规定。尤其在战时，进出更是严格。故意不让城门士兵查看户牒，只怕转头就要被冠上“羌戎谍探”的罪名。</p>

霍翎将自己的户牒递了过去。</p>

何泰低头一看，顿时笑了：“原来是霍姑娘。”</p>

“我原以为方侍卫是去搬救兵了，没想到方侍卫竟然把霍姑娘请了过来。”</p>

他话语戏谑：“难不成，方侍卫搬来的救兵就是霍姑娘？”</p>

何泰身后的亲卫附和道：“说不定还真是这样。”</p>

“噢？”何泰扭头看去。</p>

亲卫挤眉弄眼：“将军，霍校尉的长女可是我们燕西出了名的美人。大家都知道将军是个怜香惜玉的，说不定……嘿嘿。”</p>

此话一出，其他亲卫的笑容也变得暧昧起来。</p>

方建白顿时受不了了，上前一步拦在霍翎面前，直视何泰：“何将军，这就过了。户牒你也查完了，现在可以把路让开了吧。”</p>

何泰哼了哼，压根没用正眼瞧方建白：“谁说户牒已经查完了？户牒确实没问题，这斗篷下的人却未必就是霍姑娘。为了城中安全着想，霍姑娘，请摘兜帽吧。”</p>

方建白还要再说什么，霍翎拦住了他，另一只手握住兜帽边沿。</p>

帽子滑落，一张略显狼狈却难掩风情的容貌闯进众人视线。</p>

即使是风流成性、见多识广的何泰，也在第一时间愣住。</p>

“何将军，可以把我的户牒还给我了吗？”</p>

美人清冷如玉的声音在耳畔响起，何泰几乎是下意识照做。</p>

霍翎收好户牒，重新戴上兜帽。</p>

眼看着霍翎三人离去，何泰的亲卫低声道：“将军，我们这就放他们走了？”</p>

何泰没好气地翻了个白眼：“光天化日的，本官拦下他们又能做什么。况且那方建白是端王的人，总得给端王一些面子。”</p>

眺望着霍翎远去的身影，何泰摸了摸下巴，也忍不住嘀咕起来：“霍家让这位小美人来常乐县，不会真是为了讨好我，让我放霍家一条生路吧？”</p>

不施粉黛就能美到如此程度，要是精养在他的后院里，再好好打扮一番，那得是何种风情。</p>

这么一想，何泰突然觉得，如果霍家真愿意献上这位小美人，他也不是不能手下留情。</p>

入了城后，霍翎三人直奔县衙。</p>

霍世鸣原本是住在军营里，但军营条件简陋，不适合养病。在端王的允许下，霍世鸣第一时间被送来了县衙。</p>

这也是方建白敢保证不会让何泰钻了空子的原因。何泰还没那个胆子，敢在端王住的地方下毒手。</p>

常乐县是军事重镇，又隶属前线，县衙远比永安县的县衙高大、坚固。</p>

若不是上面挂了县衙的牌匾，兴许霍翎都要以为这是什么军事堡垒了。</p>

霍翎夸道：“常乐县这县衙修得真好。”</p>

无墨顺着霍翎的目光看去，心中疑惑：这县衙哪里好了。永安县的县衙已经旧了，这里看起来比永安县的还要简陋破败。</p>

方建白却是附和起来。</p>

见无墨不解，方建白解释道：“常乐县衙平日用来办公和居住。”</p>

“到了战时，如若常乐县被敌军攻破，县衙中人也能据此地进行抵抗，不至于束手就擒。”</p>

无墨恍然，原来这县衙还兼顾了军用。</p>

如果从军事的角度来看县衙，那这如堡垒一样的造型就非常实用了。</p>

说话间，三人来到衙门门口。</p>

衙门守卫认得方建白，又听霍翎报上身份，笑道：“端王殿下早就吩咐过，若是方侍卫带人回衙门，不用向他禀告，可以直接入衙。”</p>

方建白唇角抿起，神情紧绷，这几日刻意压下的念头又再次沸腾翻涌，冲击得他那本就到了极限的身体愈发摇摇欲坠。</p>

但他还是强行稳住了身形，先送霍翎去霍世鸣那里。</p>

县衙西侧，一处僻静的院落。</p>

霍世鸣已昏迷整整六日。</p>

这六日里，因伤口太深太重，他半夜发过一次高热。</p>

好在有亲信在旁边盯着，第一时间察觉到不对，又及时找来军医，用尽各种办法，总算把体温降了下去。</p>

但也不知是不是受到了余毒的影响，霍世鸣一直没有苏醒的迹象。</p>

多日不曾通风的屋里，散发着一股浓重沉闷的草药味，隐约间还有一丝未曾消散的血腥味。</p>

霍翎推开房门，独自一人走进屋里，来到床边。</p>

明亮的阳光照亮屋子一角，借着光线，霍翎看清了躺在床上的霍世鸣。</p>

黝黑的皮肤掩不住青白的脸色，唇角干裂泛紫，肩膀处缠满了纱布，光是看着那一层又一层的纱布，就可以想象出大战的惨烈。</p>

此刻的霍世鸣，哪里还有出征之日的意气风发，倒给人一种英雄末路的萧索凄凉。</p>

霍翎心中酸楚。</p>

她坐到床边，将自己的双手反复搓热，才牢牢握住霍世鸣的手。</p>

“爹，你受苦了。”</p>

床上的人无法回应她。</p>

只有吹过庭院的风发出呜咽之音。</p>

一阵接着一阵，如泣如诉。</p>

“你常对阿泽说，不要忘记祖父的遗愿，不要忘记霍家的祖训。难道你自己就先忘了吗？”</p>

霍翎重复着那已经刻入记忆深处的话语。</p>

“要让霍家重返京师，要收复当年霍家镇守的城池，让燕云十六州重新回到大燕版图，这不是你毕生所愿吗？”</p>

“现在第一个目标离我们已经很近了，你舍得在这个节骨眼上走吗？”</p>

“而且……”</p>

屋内话音一顿。</p>

霍翎低下头，额头抵住霍世鸣粗糙的手掌，呢喃道：“我还没来得及向你证明，我才是这个世界上最像你的人，还没来得及获得你更多的认可……”</p>

似乎被什么东西轻触了一下，霍翎先是愣住，而后才意识到——</p>

搭在她额头上的手指，动了。</p>

霍翎惊喜地看着霍世鸣，将他的手重新塞回被中，转身去了隔壁屋找霍世鸣的亲信孙裕成。</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