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章 第十六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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霍世鸣原本就是大病初愈的状态，现在又在短时间内摄入太多信息量，更是头晕脑胀。</p>

在他彻底陷入昏迷前，以及他刚从昏迷中苏醒过来的时候，他最担心的不是自己，而是何泰会不会出手对付他的家人。</p>

方氏贤良淑德，以夫为天，却有些扛不住事，让她打理内宅还行，让她支撑风雨飘摇的霍家，怕是没几天就因为担惊受怕而病倒了。</p>

阿泽这孩子很像他，天赋也不错，只是上有父母庇护，下面又有一个能干的姐姐，万事不愁，贪玩好动。</p>

他出事以后，阿泽这孩子无论是主动还是被动，都会迅速成长起来。只是……唉，终究年纪太小，如何顶立门户？</p>

还有阿翎，性情坚韧聪慧，本来是最不需要他操心的，偏偏生得如此貌美……而那何泰，又恰好是个贪恋美色不择手段的。</p>

只要想一想家中的情况，霍世鸣就愁得不轻，根本不敢咽气。</p>

让他没想到的是，在霍家风雨飘摇、前途未卜的时候，是这个女儿站了出来。她冒着危险赶来常乐县，还在如此短的时间内，硬生生盘活了局面。</p>

霍世鸣以为自己已经够重视霍翎了，让霍翎小小年纪就打理店铺生意，叮嘱方氏多听霍翎的意见，谁家女儿能有这么大的自主权？</p>

可现在，霍世鸣不得不承认，他的重视程度还是不够。</p>

阿翎的才能，远在他的想象之上。</p>

满是厚茧的宽大手掌，覆在霍翎手背上，轻轻拍了两下。霍世鸣对着霍翎露出一个复杂的笑容。</p>

笑容里，带着心疼与安抚，也带着浓浓的欣慰与骄傲。</p>

“阿翎，你受苦了。”</p>

霍翎鼻尖一酸。</p>

她下意识想回一句“不辛苦”，话到嘴边，却没能说出口。</p>

其实是辛苦的。</p>

从得知爹爹重伤昏迷开始，她就没有一刻真正放松过，即使睡着了，她的精神也高度紧绷着。</p>

愤怒与不甘驱使着她不断谋划，她不害怕死亡，唯独恐惧命运的蹉跎。</p>

停下来休息当然也是可以的，但停下来以后，她该何去何从。</p>

霍翎语气沙哑：“我抵达常乐县那日，见爹爹躺在床上生死不知，也觉爹爹受苦了。”</p>

霍世鸣心下也不免酸涩。</p>

父女两都坐在桌边，霍翎比同龄女子高挑，但和霍世鸣坐在一起，还是比霍世鸣低了大半个头。</p>

霍世鸣伸出手，不甚熟练地拍了拍霍翎的头：“这些天多亏了你，要不是有你在，后果不堪设想。”</p>

霍翎身体微僵，又很快放松下来，默默品味着此刻的父女温情。</p>

“爹的身体可还有不适之处？”</p>

霍世鸣动了动自己的胳膊：“别的都还好，就是觉得浑身乏力。”</p>

霍翎宽慰：“毕竟是在鬼门关里走了一遭，能平安醒来就是大幸。”</p>

“我问过相太医，他说爹爹体内的余毒都清完了，只要以后好好养着，不会留下什么后遗症。调理的方子他也给爹爹开好了，我一会儿就托人去抓药。”</p>

说是这么说，霍翎心底还是有些不放心，打算让无墨去请个大夫来。</p>

无墨当然没意见，只是：“小姐怎么不请相太医？”</p>

这几日，都是相太医亲自为霍世鸣诊治。而且相太医就在衙门里，要过来也容易。</p>

霍翎道：“如果我让你去请相太医，就算没有端王发话，相太医也会过来。”</p>

“但那不是因为我的面子够大，而是相太医看在端王的面子上，给我这个面子。”</p>

无墨似懂非懂，有心问一问其中的区别，但看了眼天色，还是将疑惑咽了回去。</p>

等无墨离开，霍翎重新回到霍世鸣身边：“我跟爹爹说了这么久的话，爹爹应该也累了吧，要不要回床上睡会儿，等大夫到了再起来？”</p>

霍世鸣确实感到了疲惫和力不从心，但躺了半个月，早就把他的骨头躺酥了。</p>

“我看外头太阳挺好的，阿翎扶我出去晒晒太阳吧。”</p>

坐在懒洋洋的太阳底下，霍世鸣惬意地舒了一口气，不多时就闭着眼昏昏欲睡。</p>

突然，霍世鸣想起一事：“你孙叔呢？”</p>

他都醒来这么久了，孙裕成却始终没有露过面。</p>

霍翎刚刚瞧着霍世鸣一副要睡过去的样子，就进屋给他取了件斗篷。</p>

霍翎将斗篷披到霍世鸣的肩膀上：“孙叔和方表哥都被调去周将军那里帮忙了，估计得等刺杀事件尘埃落定后才能回来。”</p>

担心霍世鸣误会，霍翎又解释道：“孙叔一直在照顾爹爹，多亏有他，爹爹才能恢复这么快。是我见爹爹已经大安，又觉得机会难得，才劝他过去的。”</p>

“你做得对，你孙叔和我是过命的交情，以前是我没有出头的机会，才连累得他也无法出头。”</p>

霍世鸣不仅不介意，还很为孙裕成高兴。</p>

而且霍世鸣也看得出来，他们能得到如此好的机会，肯定是因为霍翎的关系。</p>

霍翎不仅能为家族争取谋划，还懂得提拔亲近可信之人，桩桩件件都让霍世鸣舒心赞叹。</p>

但要说霍世鸣完全没心事，倒也不是。</p>

阿翎选了端王，建白那孩子怕是要伤心了。</p>

毕竟是自己从小看着长大的孩子。</p>

霍家孩子少，在霍泽还没长大的那几年，霍世鸣花了很多心血培养方建白，传授方建白用兵之道，希望方建白日后能和霍泽互相扶持。</p>

可以说，两人没有师徒之名却有师徒之实，要不然当初霍世鸣也不会起了把霍翎许配给方建白的念头。</p>

除了方氏和方建白本人的意愿外，霍世鸣看好方建白也是一个很重要的因素。</p>

只是现在……</p>

唉，罢了罢了，年轻人的感情，还是让年轻人自己去折腾吧。</p>

阿翎要选谁，他这个做爹的，实在不好干涉。</p>

端王好不容易安抚住军需官，立刻找来亲卫，询问霍翎在何处。</p>

亲卫：“回到县衙后，属下就没见过霍姑娘，倒是去马厩时，听说霍姑娘已先一步将马送了过去。”</p>

看来是回去休息了，端王放下心来。</p>

亲卫又想起一事，连忙禀报道：“霍姑娘身边的丫鬟，在半个时辰前请了位大夫回来。”</p>

端王今天也折腾得够呛，尤其是安抚军需官，简直是既浪费时间又耗费口舌。</p>

他撩起衣摆，正要坐下歇息，闻言动作一顿。</p>

“请大夫？相太医呢？他怎么没过去。”</p>

亲卫小心翼翼道：“霍姑娘似乎没有要请相太医的意思。”</p>

端王眉头拧得更紧，也不休息了，出门去找霍翎。</p>

等他走到西院时，天边最后一抹余晖被黑暗吞没。</p>

霍翎手里掌着照明的灯笼，正要送大夫离开。</p>

余光扫见端王的身影，霍翎让无墨送一下大夫，她提着灯笼来到端王面前，手腕上抬，暖黄色的烛光将两人的身影笼罩。</p>

“殿下累了一日，怎么不好好休息？是有什么急事寻我吗？”</p>

端王以前听人说起月下看美人越看越美时，还颇有些嗤之以鼻，如今却觉得这种说法并非空穴来风。</p>

月色映着烛火，朦胧微光笼罩下，眼前的姑娘恍若敛尽世间风华。</p>

“我听人说你请了大夫，是有哪里不适吗？”</p>

霍翎没请端王进屋坐，就站在院门口与他交谈：“我没有受伤，哪来的不适。”</p>

端王不赞同：“这应该是你第一次面对刺杀，也是你第一次出手杀人吧。”</p>

“殿下怎么看出来的？”霍翎下意识摸了摸自己的脸，“我还以为我表现得很淡定。”</p>

端王笑了下，也想去抚摸她的脸庞。</p>

他是这么想的，也是这么做的，带着薄茧的指尖一寸寸擦过霍翎的脸庞。</p>

“我不是说了吗，你今天做的，已经不能更好了。所以我不是从你的表现看出来的，而是从你过往的经历猜出来的。”</p>

霍翎捉住他的食指，不让他继续触碰：“大夫是给我爹请的。”</p>

端王刚才也是关心则乱，看见霍翎一切安好后，他也猜到了原因。</p>

只是……</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