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拓跋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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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个胡人，竟有一口流利又地道的汉语？姜从珚诧异。</p>

那他肯定也听懂我刚刚那番话了！</p>

姜从珚藏在袖子里一直颤抖的手此刻竟平静下来，连极力压制的心跳也缓和不少。</p>

头一次面对这么严峻的生死危机，她并不是不害怕，如果没有帷帽遮挡，她都不能确定自己能不能控制住眼底那丝胆怯。</p>

但她是主君，绝不能露出软弱，否则如何号令手下战士！</p>

她转过身，扬起脖子，扬臂舒袖，指着旁边的大车，“你们若只是要财物，自取便是，我绝不阻拦！”</p>

她故意如此说。</p>

张铮只见到他是胡人又凶猛逼人，内心将他视作头等强敌，姜从珚却注意到了另一点。</p>

羌匪出现后，为了保护她，所有人都弃了财物围在她马车周围，此人从车队后方出现，那些财物就明晃晃地摆在他面前，这么久过去他却一点行动都没有。可见，财不能动他的心。</p>

再者，他们面覆兽皮遮挡模样，要不是某种少数民族的习俗，要不就是为了遮掩身份去做什么事，姜从珚猜是后者。</p>

既要遮掩行事，想来他们不愿给自己多添麻烦。</p>

姜从珚主动开口，并不是单纯热血上头将性命置之度外。她一方面是为了鼓舞士气，另一方面也给对方传递了个讯息——我们愿死战到底，你真要蹚这趟浑水吗？</p>

现在看来，她赢了，对方应该不会主动攻击自己。</p>

拓跋骁见她语气如此坦荡，似乎早已明白了自己的选择，心里对她又添了分欣赏。</p>

大笑一声，“财物就不必了，不如用人头来补偿我耽搁的时间！”</p>

身后的随从听出他的意思，忍不住驱马上前，小声劝说：“王，我们隐瞒身份，不是应该避免冲突吗？”</p>

他说的是胡语，声音又小，姜从珚没听懂他的意思，但从拓跋骁的反应来看，他毫不在意地摆了摆手，应该是拒绝了。</p>

紧接着他双腿一夹马腹，一马当先，提着杆银枪急速冲了过来。</p>

众人下意识竖起刀挡在姜从珚身前，兕子和若澜姑姑更是用自己的身边将她挡得严严实实。</p>

拓跋骁飞快逼近，然而不过是一瞬间，他便从路边与姜从珚交错而过。</p>

骏马风驰电掣，携来的劲风将她的袖袍猎猎吹起，面纱翻卷如云。</p>

姜从珚脑海浮出刚刚交错的画面，隔着距离对视时她就知道对方十分高大，但都不及临近眼前那一幕来得震撼。</p>

两米多高的骏马上，男人几乎是座小山，携着万均之势闪电般俯冲下来，马蹄前所有人都变得渺小如蝼蚁。</p>

等她回过思绪再看过去，男人已经加入了战局，跟羌匪激战到了一起。</p>

玄马四蹄飞腾，他手提一杆银枪，力大无穷，犹如银蛇舞动，将羌匪生生挑起，在空中转了一圈，然后一抖臂猛地扔出，尸体落在地上竟硬生生砸出一个凹坑，血肉糊了一地。</p>

其余人想围攻他，无一例外都失败了。</p>

他仿佛一头闯进羊群的巨虎，猛不可挡。</p>

勇猛至此，竟没一人再敢靠近他。</p>

而他率领的二十来骑，见首领率先加入战场，也跟着上前杀敌。</p>

羌匪不过一群游匪，无法与正规军较量，更不要说对手是拓跋骁，不过片刻功夫，百人匪徒便被杀了一半。剩下的敌不过，见势不对想要逃跑，却被张铮率人拦住去路。</p>

这是一场单方面的屠杀和碾压！</p>

至战斗停止，羌匪被全歼！</p>

己方除了一些人受伤，竟没有伤亡。</p>

张铮等人都做好战死的准备了，结果竟峰回路转，如此出乎意料。</p>

对战果影响最大的，便是那个人胡人！</p>

他在脑海里把已知的各个胡将拉出来对比，却都对不上。</p>

羌匪已了，拭完银枪上的血迹，拓跋骁不欲多留，正欲上马出发，身后忽然传来一道轻柔的女声。</p>

“等一下！”姜从珚叫住他。</p>

“何事？”拓跋骁转过身，目光居高临下落在她帷帽上，似有几分打量。</p>

很平常的两个字，从他嘴里说出来却莫名带着威慑力，姜从珚下意识顿了下脚步，然后定下心神继续朝他走去。</p>

等到他面前，姜从珚再次直观感受到男人真的很高，自己只到他胸口，估计快有两米了，一身修劲的黑色胡服包裹着挺拔的身姿，身上残留的血腥之气扑面而来，犹如实质。</p>

姜从珚胃里有些难受，那血腥的激战画面似乎又在脑海中浮现，让人有些反胃，但此时她只能强行忍耐。</p>

离得近了，她看到男人的瞳色并不是黑褐色或棕色，反而折射出几分幽碧，令人想去窥探却又被其中的森意逼退。</p>

在男人探究的目光中，姜从珚平稳地捧起手中的木匣，往前一递。</p>

“刚才危急时刻，多谢义士相助。君不求资财，我见有义士受伤，家中有良药，对外伤犹有效果，请义士收用，以尽我微薄谢意。”</p>

不管怎么说，对方终究帮了自己，避免了甲士们的伤亡，姜从珚心里是感激的。</p>

她十分诚恳地表达谢意，对方却好像并不在意。</p>

隔着面纱姜从珚都能感受到对方的眼神在自己脸上转了一圈，最后才在木匣上停了瞬。</p>

“义士？”对方有些古怪地品咂这两个字，随后哼笑了声，“你们汉人真有意思。”随即长臂一伸从匣子里抓起几个瓷瓶抛给身后随从，然后飞身上马一勒缰绳，骏马扬起前蹄，男人英姿勃发。</p>

他侧过脸，“谢礼我收下了。”</p>

骏马嘶鸣，黄土飞扬，马蹄飞奔而去。</p>

姜从珚站在褐色的土地上看着他们奔腾远去的背影，垂下的眼眸中划过思索。</p>

自汉以来，西域各国商人通过丝绸之路东进，中原地区胡人屡见不鲜，更不要说五十多年前的混乱，大批胡人南下定居，甚至不乏为汉人效力的。但以宏观视角来看，能融洽相处的只有极少数，绝大部分汉人与胡人之间都是仇视状态。尤其随着近几年梁国衰退矛盾加剧，胡汉之间的形势更是紧张到了极点。</p>

姜从珚只盼着，这样一个人，以后千万不要是敌人才是。</p>

收起思绪，姜从珚回到马车前，踉跄了下，忍不住扶着车壁捂住胸口。</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