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宫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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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日，宫内传出旨意，要诸王公卿携内眷进宫赴宴，共庆漠北王来使。</p>

楚王府自然也在其中。</p>

楚王一如既往对万事都不上心，直至临出门前才被奴仆扶起来换衣梳发，仍旧醉醺醺的不甚清醒；楚王妃赵氏则显得十分开心，提前一日就命侍女捧着锦衣钗钿在那儿挑选，今日更是天不亮便命人掌灯开始梳洗打扮。</p>

姜从珚不知道梁帝为何特意让大臣们带女眷进宫，心中有些不安，但也不能不去。</p>

三人登车而去，不过两刻钟就抵达宫门，然后下车，由内官引入其中，穿过狭长的复道，及至云龙门前，男女宾客即将分道而行，正巧遇上大司农赵贞携族人家眷而来。</p>

赵家是当今梁帝看重的士族，赵贞正是这一代家主，宫中最为受宠的赵贵妃便是其胞妹，而现任楚王妃，亦是出身赵氏一族，乃赵贞之堂妹。</p>

一见着兄长，楚王妃显得很开心，直接拎起裙摆快步走了过去，“兄长！”然后揽住了他的胳膊，颇有几分少女的娇俏。</p>

“兄长在忙什么？这些日子也不来看我。”</p>

赵贞亦满脸笑容，眼神落在她脸上，拍拍她保养得宜的手，“近日漠北王来长安，诸事繁忙，待此事一了，我定常去。”</p>

二人就站在门前谈笑起来。</p>

姜从珚瞧着，总觉得有几分怪异。</p>

忽然，她余光瞥见墙角一个青衣宫女，正朝自己招手，无声说着什么。</p>

姜从珚走上前去，青衣宫女便像抓住了救命稻草一样，用小而急迫的声音说：“女郎，公主有急事找您，请您速速随我去苑林。”</p>

姜从珚看她几乎都要哭出来了，猜到了大概，转眼再看楚王妃，仍旧与赵贞细语，根本没注意到自己，便点点头，由宫人带着自己从小路绕过去了。</p>

宫女名叫女夏，是六公主身边伺候的人。</p>

姜从珚跟着女夏，绕过几道花丛竹林，又穿过一个黑漆小门，终于抵达六公主约定的地方，一片竹林小苑。</p>

她焦急地等在墙边，一见着姜从珚，眼里就迸发出惊人的亮光，仿佛看到了救世主。</p>

“珚阿姐，我该怎么办？”六公主一把上前抓住了她的手。</p>

“别慌，你先给我细说现在的情况。”</p>

姜从珚两年前回到长安，在冬至宴上正好遇到被欺负的六公主，她那时被五公主泼湿了裙子，独自一人躲在角落里哭泣，姜从珚偶然路过，便把自己的手炉赠给了她。</p>

六公主缓缓抬起头，仿佛不敢相信自己看到的这一幕，她颤抖着从这个美丽阿姐手里捧过温暖的炉火，却哭得更厉害了。</p>

阿娘去世后，她独自一人在宫中长大，不被皇帝想起，徒有公主之名，实则孤苦无依任人欺凌，这是她第一次感受到如此温暖的善意。</p>

因这不经意间的一个小小善举，姜从珚从此收获了个小尾巴，每次入宫，六公主姜羽儿必定要来找她，好像只有看到她在才有安全感。</p>

姜从珚每次看到她惶惶如小鹿般的眼神便难以狠心拒绝，便默认了这份情谊。</p>

“贵妃想让我嫁给胡人！”六公主满脸惶恐，声音都在发抖。</p>

她也听到漠北王的传闻了，一想到对方高大得如猛虎一样，而且生性凶残，喜好杀人，她就感觉天都要塌了。</p>

“你怎么能肯定？是下诏了还是发生了别的事？”姜从珚加重手中的力道无声宽慰，素白芙蓉脸在晃动的竹影下显得尤为镇定，一句话就问到最关键的地方。</p>

漠北王那句“吾欲自择善妻”在长安城里都传遍了，城中百姓无不愤懑，都骂拓跋骁狂徒小儿，我大梁国的公主岂是街边谷黍任你挑拣，但不管怎样，有个信息很明确，联姻人选应该是要拓跋骁自己选的，否则梁帝早有安排了。</p>

六公主抬起眼，仿佛又看到了两年前珚阿姐第一次出现在自己面前的场景。</p>

那一日，茫茫的白雪下，珚阿姐轻轻走来，肩上的狐狸斗篷被明亮的雪光映出一圈五彩的光晕，仿佛浮图塔中护佑世人的观音婢出现在自己面前。</p>

明明只比自己大一岁，体质柔弱，可偏偏她只要站在那里，好像就能带来圣光。</p>

她不知道自己这么形容对不对，只知道珚阿姐身上有股特别的气质，轻柔的外表下有种风吹也不倒雨打也不动的超越寻常人的坚韧，好似佛中的阿难陀，早已经历过无数苦痛，所以能坦然面对现在的一切。</p>

六公主断断续续地说：“昨日贵妃让她身边的侍中给我送来一套华服和珠钗，还叫我今日在宴上献艺。五公主齿序在我之前，还没出嫁，贵妃肯定舍不得五公主，才让我、让我……”</p>

此时，墙的另一边，路过的拓跋骁忽然停下。</p>

他听到了一个熟悉的声音——那日凉州边境遇到的汉女。</p>

她出现在皇宫里，难不成也是公主？想到这个可能，拓跋骁竟生出些期待。</p>

他母亲是汉人，从小受她影响，拓跋骁不喜胡女，但他今年已经二十岁了，胡人向来早婚，二十还没娶妻实在少见，部下也一直催促他，拓跋骁也觉得自己是该娶个妻子了，这次亲自来到梁国，就是要挑选一个他喜欢的汉女。</p>

前面引路的侍中见漠北王停下，很是不解，却又不敢催促。</p>

拓跋骁站在原地，继续正大光明地偷听。</p>

隔着一堵围墙，旁人听不甚清楚，偏他耳力过人汉语又说得流畅，便将对话听了个七七八八。</p>

“好，我知道了。”姜从珚从袖中抽出丝帕，细细地为她拭去眼角的泪水。</p>

她还什么都没说，清柔的声音便让六公主安下心来。</p>

“贵妃既然命你献艺，必是她也无法决定婚姻人选，才设计让你吸引漠北王目光。既如此，只要漠北王不喜你，她自然不能得逞了。”</p>

“我该怎么才能让漠北王厌我？”六公主忙问。</p>

拓跋骁也很期待这个聪明的汉女会说出什么来。</p>

“他既能说出‘吾欲自择善妻’这句话，必是个胸有韬略雄心壮志的人主。”姜从珚结合史书评价和那日短暂的一面以及拓跋骁这两日的行事，大概推测他的性格，“这样的王，多半不喜欢软弱无能之人。”</p>

“你献艺时，便尽作胆怯惶恐之态，最好弹奏南江软曲，他必定不耐。”</p>

六公主听她这么一说，眼前豁然开朗，盘桓在心头的愁云终于散去。</p>

“谢谢珚阿姐！”</p>

“不必谢我，便是没有我，于你而言也是如此。”</p>

姜从珚说的办法，是根据姜羽儿自身的性格设计的，就算她不说，多半也差不多。</p>

拓跋骁听到她对自己的评价，确实说得很准，心中生出些许赞赏，可她们的对话却叫他不甚喜欢。</p>

梁国公主不肯嫁他，他还看不上她们的怯弱之态呢。哼！</p>

到是那女郎，甚想看看她是何模样。</p>

珚阿姐？她的名字叫烟？</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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