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第 4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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巷尾，逼仄的小院，木门紧闭。</p>

翁植用绳子缠起宽大的袖子，口中哼着他给妓馆作得淫曲儿，往灶里添柴烧水。</p>

厉长瑛顺手把柴也给他了，他炖鸡，连柴都不用弄。</p>

翁植唱曲儿稍停，啧啧道了一句“真是古道热肠”，又毫无负罪感地继续哼了起来。</p>

“咚、咚、咚。”</p>

“怎么这么快……”</p>

翁植笑容满面地打开门，话没说完，表情僵住，“姑、姑娘？”</p>

正是厉长瑛。</p>

厉长瑛没察觉什么，笑道：“先生还有客人？我贸然过来，是不是打扰了？”</p>

翁植反应过来，霎时恢复成儒雅读书人的神态，拱手时发现袖子和露出一截的手腕不甚符合读书人的形象，怕厉长瑛怀疑，忙解释：“并非客人，是……是邻居！翁某不通针线，邻居热心，说要帮我缝补，我以为是邻居……”</p>

他顺便还解释了下为何没换衣服，为何袖子是绑起的。</p>

“邻里是很热心，我方才就是问了一户人家，才知道先生的住处。”</p>

厉长瑛根本没怀疑，她压根儿不清楚古代读书人真实的样子，见过接触过的寻常百姓没有多余衣服，许多天不换都是正常的，厉家在贫苦百姓里算是条件好的，也不是日日换洗。</p>

翁植稍稍松了一口气，但大部分心还提着，小心地问：“姑娘前来，所为何事？是还要钱吗？翁某这就拿给你。”</p>

他说着，假模假样地伸手去摘腰间的钱袋。</p>

“不是。”厉长瑛制止，“既已给出，我当然不会出尔反尔。”</p>

翁植手顺势停住，不解：“那姑娘是……”</p>

厉长瑛开门见山，“我今日无法出城，暂无去处，可否在先生家中借助一夜？”</p>

借……借住？！</p>

翁植表情抽搐，喉结滚动，好一会儿才干笑道：“并非翁某不愿意留姑娘，只是孤男寡女，在下的名声倒是无碍，不好带累姑娘。”</p>

厉长瑛不在意，“出门在外，不拘小节，况且，我明日一早便离开了。”</p>

翁植为难，“只有一间屋子，总不好教姑娘住在厨房……”</p>

厉长瑛哈哈一笑，“我住在野外也是常事，厨房好歹有墙有瓦，能遮风挡雨。”</p>

她比他一个男人还豁达，翁植垂死挣扎，“姑娘不怕在下起歹心？”</p>

厉长瑛眼神别有深意地看向他瘦杆子一样的身板。</p>

他一个佝偻的中年男人，个头甚至还比厉长瑛稍低那么一点点，手干巴的跟鸡爪子似的，一看就没什么力气，究竟哪来的勇气说这样的话？</p>

翁植也发现了他话语中的不妥，讪笑。</p>

就算不知道厉长瑛到底本事如何，光她这体型和力气拿捏他也是轻而易举。</p>

他此时懊悔不迭，形象塑造太正面，完全没有理由拒绝，否则岂不是明摆着戳穿自己。</p>

翁植只能艰难地挪开脚，“姑娘请进。”</p>

厉长瑛爽利地抱拳，“多谢。”</p>

翁植笑容勉强，“客气了。”他瞅了眼院门，特意没有关上，希望有人机灵点儿。</p>

去到旁人家中不乱打量是礼仪，厉长瑛踏进院子，目不斜视。</p>

而几步见方的院子里，扯着一根长麻绳，绳上挂着洗好的衣裳，其中有两件不应该存在在一个自称“孤身一人”的男人家中。</p>

翁植一惊，大步冲过去，装作是为了不挡她路，飞快地拨开衣服，拢到一侧，然后胡乱一指，“姑娘请坐。”</p>

他手指的前方，一个板凳，一个木盆，野鸡躺在木盆里。</p>

“这是……”</p>

翁植瞥过去，瞳孔张大，大惊失色，急中生智，狡辩：“流放的罪人得不到善待，鸡直接拿过去，怕是魏公吃不到嘴里，我便想做好了送过去！”</p>

厉长瑛注视着他，不言语。</p>

她会相信吗？</p>

翁植紧张地吞咽口水。</p>

厉长瑛……眼神敬佩，满口夸赞：“先生才是真大义！”</p>

一惊一惊又一惊，再次虚惊一场之后，翁植紧绷的神经骤然一松，后背已经湿了，“呵呵，谬赞，谬赞了……”</p>

厉长瑛摇头，诚心诚意道：“先生清贫却还选择温良，怕野鸡却因义而勇，当然不是谬赞。”</p>

翁植异常的沉默，他不敢担这一句话。</p>

厉长瑛瞧见烟囱有烟，跨坐在板凳上，“我做这些习惯了，我来吧，先生看看水烧好了吗？”</p>

翁植低应了一声，进了屋子。</p>

一门连两屋，西间兼柴房、库房、小厨房于一体，里间便是卧室。</p>

只要厉长瑛进来，便会发现碗不是一只，筷子也不是一双，若是再进到屋里，会发现大小不对劲儿的破鞋，还有两张木板床……</p>

他全都收了起来，木板床不好收，便把中间厚厚的草帘落下。</p>

她应该不会未经同意便进到内室。</p>

而为了不被发现，最好的办法是按照他的谎言继续拖延下去，直到她明日离开。</p>

翁植这般打算着，心中稍安稳，找了个木桶舀满烧开的水，拎出去。</p>

“劳烦姑娘了。”</p>

翁植继续装，倒好水后，自然地搭话：“还不知如何称呼姑娘。”</p>

厉长瑛皮糙肉厚，就着热水烫过的温度，飞快地拔毛，“厉长瑛，玉瑛之瑛……”</p>

话刚落，一道略有些熟悉的嗓音突然响起，打断了两人的对话，“老翁！我打酒来了，咱们今儿遇到个傻子，得好好喝一杯。”</p>

片刻后，泼皮的身影出现在院门口，“咋没关……”</p>

“门”字没说出来，泼皮傻了，吓得手一松，捆酒瓶的绳子马上就要脱手，又手忙脚乱地救酒。</p>

翁植五官乱飞疯狂暗示。</p>

厉长瑛过于震惊突然而来的真相，表情极其森冷。</p>

泼皮心有余悸地抱住酒壶，抬眼后反应过来状况，拔腿就跑，消失在院门外。</p>

厉长瑛的速度更快，眨眼间便一阵风似的追了出去。</p>

“啊！”</p>

惨叫声响起。</p>

翁植呆了几秒，赶紧跑向院门，刚到跨出一只脚，身形一滞，开始一步一步后退，讪笑着找补：“厉、厉姑娘，你听翁某解释……”</p>

厉长瑛一只手提着完好无损的酒壶，一只手拽着泼皮的腿，生生拖着他跨进来。</p>

泼皮面朝下，身体硌着门槛磨过去，下三路硌了一下，疼得又是一声呼，忍着疼赶紧用手臂撑起身体，狼狈地倒进门。</p>

厉长瑛用力一甩，将泼皮甩进院子，反身关门，隔住邻居观望的视线。</p>

泼皮慌乱地爬起来，找抵抗之物。</p>

翁植则是仍旧试图辩解：“厉姑娘，你、你冷静，事情不是你想的那般……”</p>

厉长瑛想什么了？她什么都没想，她也什么都不想听。</p>

“傻是吧。”厉长瑛冷笑，“我拳头硬。”</p>

她不容分说，举起拳头就冲着两人无差别的捶过去。</p>

翁植文弱，肚子上挨了一拳便两眼发黑，疼得勾成了虾爬子。</p>

厉长瑛单手能拎起一石米，一拳重若千钧，又打飞了泼皮抵挡的木棒，按着泼皮捶。</p>

泼皮的惨叫声求饶声接连不断。</p>

翁植忍着疼，爬起来想趁机跑掉，刚打开门，曙光已经在眼前，一只手突然伸过来，一把薅住了他的发髻。</p>

“啊啊啊——”</p>

厉长瑛薅着人扔进去，“啪”地又合上门。</p>

两个人的惨叫声持续了足有一炷香的时间，才停止，重归寂静。</p>

外头，原本还在观望的邻居，听到惨叫声，早就房门紧闭躲了回去。</p>

院内，读书人没了读书人的样子，泼皮有了泼皮的下场，翁植和泼皮两个人双手抱头，鼻青脸肿地蹲在墙根儿下，模样凄惨。</p>

厉长瑛大马金刀地坐在板凳上，怒视二人。</p>

亏她还感动于翁植的高洁品质，在乱世里出淤泥而不染，全是假的！</p>

人心太险恶了！</p>

骗老实人，他们良心不会痛吗？</p>

人是揍了，气消不下去。</p>

这两个人太可恶了！</p>

“说，有哪句是真的！还是没一句真的？”</p>

翁植倏地站起来。</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