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第 6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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厉长瑛实诚地扑通一声跪在了地上，“见过大人。”</p>

魏老大人如慈爱的长辈一般，问：“孩子，多大了？”</p>

“十七。”</p>

“与我家阿堇和璇儿同岁。”</p>

魏堇扶着祖父双臂的手微微收紧，右手末尾的两根手指不自然地屈伸。</p>

貌美的长孙女跪在一旁，啜泣出声。</p>

悲伤蔓延。</p>

低泣声中，气氛极致的压抑低迷。</p>

厉长瑛有些无所适从，便主动道：“我是东郡人，东郡被济阴的起义军占领了，我们一家便打算出关避难。”</p>

魏堇倏地抬头，紧盯着她。</p>

魏家众人也有些紧张、不安。</p>

他们获罪连坐，对济阴军十分敏感。</p>

魏老大人爱民如子，视天下百姓为亲，是以能够包容翁植，也更为百姓之苦而罪己，厉长瑛也算是苦主，她若是怨怪……</p>

魏家人不敢想，眼神里甚至带出祈求。</p>

而厉长瑛没评判起义军如何，也没评判什么功过是非，闲谈天儿似的乐观道：“翁先生告诉我，从上党、太原经雁门郡出关更安全，到时候，我们一家会在关外落脚，生活……如果有一天关内重归太平，我们应该还会再回来。”</p>

她使了个小小的心眼，魏家人肯定更清楚这条路可行与否。翁植这人骗她在先，多少有些不值得信任，但魏公人品既是有目共睹，只要他们没说不妥，就是可行。</p>

厉长瑛特意停了几秒，观察他们的神色，才话锋突地一转，“我和我爹都是猎户，这只鸡就是我在山上猎得，大人，您要尝尝吗？翁先生炖的，不知道味道如何。”</p>

魏家众人紧绷的精神松散，又稀罕地瞧向她。</p>

真刺眼啊。</p>

对比他们从高处坠落的凄苦，她一个猎户，不怕苦吗？为何像艳阳天一样刺眼。</p>

“好。”</p>

魏老大人轻声应了，眸光中闪动着欣慰，“眼明心亮，立心力行，少年人，当是如此。”</p>

被夸奖了。</p>

厉长瑛明朗地道谢。</p>

她半分不谦逊、内敛、克制，魏老大人却开怀展颜，死气都散了些似的。</p>

魏家众人再次喜极而泣。</p>

长孙女魏璇急忙起身，取了一只碗和一柄木勺，含泪冲厉长瑛福身后，盛了一碗汤，送到祖父跟前。</p>

魏老大人喝了。</p>

厉长瑛便拎起翁植，有眼色道：“翁先生，咱们先出去吧。”</p>

翁植哭得脑仁子疼，完全没有思考能力，直接被她薅出门。</p>

魏老大人目光始终落在那鸡汤碗中。</p>

他已经喝不下去了……</p>

这一碗鸡汤，并不是简单的鸡汤，是慰藉，也是认同。</p>

他曾经为百姓所做的一切，并不会因为陛下的猜忌和后代的错处就全都抹杀。</p>

可魏家的罪过啊，哪里是抹消的去的……</p>

整个人瞬间灰败。</p>

魏堇心在颤抖，自欺欺人地劝说：“祖父，您喝了汤，便躺下休息吧，咱们早日养好病……”</p>

“将鸡分食了吧……免得明日不能吃了……”魏老大人虚弱地几乎发不出声音来，坚持说道，“最后几句遗言，魏家子必须遵守……”</p>

屋外，小吏邦邦敲着柱子，不耐烦地催促起两人。</p>

翁植抓紧朝着屋内跪拜，道别。</p>

魏家众人悲鸣恸哭陡然增大。</p>

厉长瑛和翁植皆意识到了，一时怃然。</p>

小吏又在敲打催促。</p>

这时，破门打开。</p>

魏堇周身笼罩着哀莫大于心死的颓然，却又被什么吊着一口心气儿，黏着他快要破碎的灵魂，仿佛只是一个活着的精致皮囊，昳丽的行尸走肉。</p>

魏堇睫毛湿濡成一撮一撮地微微下垂，眼下晕红至眼尾，眼里水色浸润。</p>

显然是哭过。</p>

也整理过。</p>

虽然看不见湿润的泪，男人……他还不算男人，只是少年，少年竟然也能哭得梨花带雨，仿佛全世界都辜负了他。</p>

包括厉长瑛。</p>

这很怪异。</p>

厉长瑛浑身不自在。</p>

然后她一转眼便看见了旁边儿哭成猪头的翁植。</p>

“……”</p>

原来是因为脸。</p>

厉长瑛又坦然了。</p>

魏堇走到他们面前，“二位，魏堇有一事相求……”朝着厉长瑛和翁植躬身，深深拜下。</p>

“不用不用……”</p>

厉长瑛吓一跳，她受不起，想也不想便也弯腰，还回去。</p>

魏堇拜一下，她立马就还回去一拜，绝不占这个便宜。</p>

小吏催得更加厉害，声音烦躁。</p>

厉长瑛和翁植只得匆匆答应下来魏堇地请求，匆匆离开。</p>

魏堇目送他们离去，方才拖着如有重荷的身体，返回屋中。</p>

……</p>

厉长瑛和翁植一路随小吏往后门，便听了他一路指责。</p>

“赶紧走！”</p>

后门啪地在两人面前合上。</p>

厉长瑛眯了眯眼，对翁植低声道：“你等我一会儿。”</p>

翁植情绪宣泄过度，根本没听清她说什么，虚飘地应声。</p>

厉长瑛拽着他到墙边，手动加上指令，让他做人梯，随即便踩上他的膝盖、肩膀，借力使劲儿一蹬，翻身上墙。</p>

而翁植被踩得毫无防备，直接摔了个大马趴，抬起头时，鼻子下两股液体滑落。</p>

神志回归，不明所以。</p>

厉长瑛重新跳了进去，不能立即给他解惑。</p>

翁植便又陷入悲伤，眼泪和鼻血混着流。</p>

不知过了多久，墙里又有了动静。</p>

厉长瑛助跑几步，蹬着墙，翻上，双脚稳稳落地，“走了。”</p>

翁植游魂一般跟在她后面。</p>

直到走了许久，翁植才冷不丁地问：“你跳回去作甚？”</p>

厉长瑛勾起嘴角，不怀好意。</p>

驿馆，兵房——</p>

小吏倒头就睡。</p>

然而没多久，睡梦中的人便开始扭动，抓挠、拍打全身。</p>

浑身都痒，甚至像是钻进了身体，痒入骨髓。</p>

衣服里密密麻麻痒无法消去，又隐隐作痛。</p>

小吏的手越来越重，抓出一道道的伤口……</p>

“放蚂蚁？！”</p>

翁植震惊，“你从哪儿弄来的？”</p>

“屋外啊，你嚎的时候抓的。”</p>

翁植掩面羞愧。</p>

片刻后，他放下袖子，迟疑地开口：“你与堇小郎那时对拜……”</p>

厉长瑛挑眉，“如何，我反应快吧，我可不能让他折我寿！”</p>

“……”</p>

翁植想说像拜堂，无语地说不出了。</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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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