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第 3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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陆国公府坐落在大晋权贵聚集地小时雍坊，小时雍坊地窄人稠，又紧挨皇城，寸土寸金，宅子是有市无价，且许多府邸均是圣上所赐，不由市署出售，寻常门第有钱也买不到。</p>

陆府却在这样的地界占据半个胡同大的宅地，实属富贵之极。</p>

陆府嫡枝有三房，老太爷去世的早，膝下三个儿子，大老爷陆京时任工部侍郎掌管宫殿营造，二老爷陆昶便是陆栩生的父亲，三年半前陆昶在与北齐的战事中战死，留下陆栩生孤儿寡母几个，三老爷陆明是个庶子，平日不得老太太喜爱，素日也十分低调。</p>

陆府的荣耀是由二老爷陆昶一手奠定，陆栩生以世子之尊住的是最为别致的宁济堂。</p>

夫妇二人打宁济堂出来，沿着石径上了一段曲廊，顺着曲廊往上房去。</p>

这一路佳木葱茏，秋菊灼漫，四处奇石异草点缀，称得上轩荣峻丽，精致奢华。</p>

因着今日敬茶，各房均要到场，便选在老太太所住的荣正堂。</p>

程亦安前世嫁过陆栩生，对陆家也不算陌生，陆栩生也无需引路，二人一路沉默抵达荣正堂。</p>

早有五六仆妇候在台矶处，瞧见新人联袂而来，一两个赶忙进去报信，余下人欢欢喜喜上前请安，拥着程亦安跨入穿堂，绕过一座五尺高的翡翠云纹紫檀立屏，面前是一五开间的正堂，廊外仆从侍立，热闹而不喧哗，比起程家气度森严，陆府气氛倒是显得活泼些。</p>

夫妻双双跨进堂内，明间上首坐着二人，一位身着霁蓝绣寿字纹金线缂丝褙子的银发老太太，正是陆栩生的嫡亲祖母，在她右侧稍小的圈椅坐着一端庄秀美妇人，只见她身穿绛红对襟福字长褙，头插凤钗，面容白皙，眉秀而狭长，眉宇间与陆栩生有几分相像，颇有不怒自威的气势，则是陆栩生寡母王氏。</p>

其余各房老爷太太妯娌少爷按尊卑落座，一眼望去，个个遍身绮罗，满头钗翠，有如珠玉争辉。</p>

新人进来，郎君清俊无双，新妇明艳端方，均是喜服在身，十分亮眼。</p>

最先露出笑容的反而是三房的三夫人，</p>

“瞧瞧，好一对璧人。”她说着喜庆话。</p>

大夫人笑笑不说话，老太太也眯着眼打量，缓缓颔首，倒是正经的婆婆王氏神色严肃，始终不曾露出笑意。</p>

个中缘故，程亦安倒也心知肚明。</p>

今上登基之时，正值大晋朝廷危难之际，二十年前先帝受太监蛊惑举军北上征齐，致二十万将士全军覆没，先帝被困金山堡自刎而死，朝野震动，国不可一日无君，当时的皇子尚在襁褓，以陆昶为首的朝臣立即拥戴先帝的弟弟今上登基。</p>

太后作为交换条件，要求立先帝之子为太子，也就是如今的太子殿下。皇帝答应了。</p>

二十年过去，皇帝有了自己的子嗣宁王，自然是想改立宁王为太子。</p>

随着皇帝年岁渐长，易储迫在眉睫，两党之间已势同水火。</p>

而恰恰程家乃当世高门之首，无论朝代更迭，风云际会，程家始终屹立不倒，门生故吏遍天下，依附者众多，在朝中形成一股强大的势力。</p>

由此，程家成为皇帝和太后争相拉拢的对象。</p>

陆栩生守丧期满后，皇帝火速发话让程家与陆家联姻，意图通过心腹陆栩生将程家拉入自己的阵营来。</p>

可惜程家祖训不参与党争，谁坐在龙椅上便效忠谁，是实打实的纯臣。</p>

一面是皇帝赐婚，一面是几百年的祖训。</p>

怎么办？</p>

程家当家掌门人，都察院首座长房大老爷程明昱想了个法子，舍弃自己未嫁的小女儿，从旁枝挑出程亦安嫁给陆栩生。</p>

就是这么一手，维持了朝争的平衡。</p>

程家固然是当世第一高门，可族中枝繁叶茂，各房也分个三六九等。</p>

程亦安所在的四房实则是程家的偏房，在范家眼里是高门闺秀，可在二夫人王氏眼里便不够看，以陆栩生之身份地位，娶公主都绰绰有余，程家要嫁也是嫁长房的嫡女来，偏生来了个程亦安。</p>

二夫人心中不喜，再加之她一直属意王家内侄女为儿媳，越发不待见程亦安。</p>

程亦安对婆母的冷色视而不见。</p>

早有婆子搁下蒲团，让二人行跪拜大礼。</p>

程亦安先是给老太太敬茶，随后便轮到二夫人，二夫人虽不喜程亦安，当着众人的面却也没为难她，敬茶结束，便是认亲。</p>

陆家子嗣说多不多，说少也不少。</p>

长房大老爷膝下二女一子，大姑娘出嫁，大少爷也娶妻生子，尚有三姑娘待字闺中，到了二房，二夫人除了陆栩生外，还有个出嫁的二姑娘，以及三少爷和五姑娘。</p>

三年前，陆栩生和陆昶父子奉旨出征，战况激烈，老太太恐儿孙出事，做主让三少爷陆继生先成婚，是以程亦安还有个先过门的弟媳。再说三房亦是二女一子，一家人热热闹闹聚在一处，倒也齐整。</p>

论理接下来该二夫人指点儿媳认人，二夫人显然不想开口，她看了一眼身侧的三儿媳妇，三少奶奶心领神会，便立即迈出来，“嫂嫂，我领着嫂嫂来认人吧。”</p>

程亦安认亲时，二夫人冷眼观察，见她应对得体，各房长辈妯娌均也分辨明白，脸色稍霁。</p>

随后程亦安与陆栩生便退至一旁，立在二夫人下首。</p>

大老爷平日就不爱凑在女人堆里，见仪式结束，立即起身跟老太太告罪，招呼着三老爷一块离去，老太太见状便对几个孙子道，</p>

“你们也去吧，让我们娘几个说会话。”</p>

接下来该是女人的战场，少爷们均识趣退下。</p>

但陆栩生没走。</p>

“栩哥儿，你还有事？”老太太诧异问，</p>

大夫人笑道，“莫非是怕伯母婶娘们欺负你媳妇？”</p>

大夫人和三夫人怎么可能欺负程亦安，自然是二夫人这个正儿八经的婆母要给儿媳妇立规矩。</p>

二夫人轻轻哼了一声。</p>

三夫人立马打了圆场，“哪里，新婚燕尔自然是如胶似漆，栩哥儿这是舍不得媳妇呢。”</p>

众人都笑了起来。</p>

程亦安听了有些汗颜，默默垂下眸，落在旁人眼里便是害羞。</p>

陆栩生朝老太太拱手，</p>

“祖母，孙儿下午要出门一趟，想着不如此刻先领着媳妇去祠堂祭拜。”</p>

这是想带程亦安离开。</p>

程亦安明白了陆栩生的目的，既然约定做假夫妻，就没有必要让她为陆家人情世故烦心，更没必要让她在王氏跟前受气，如此回头好聚好散。</p>

二夫人在这时发话了，</p>

“上族谱午后去便是，不急于一时。”</p>

敬茶礼后，就该婆婆给媳妇立规矩，古来如此，陆家媳妇个个都是这么过来的，偏程亦安就要破例不成，今日若叫陆栩生将人带走了，往后程亦安眼里哪还有婆母。</p>

大夫人乐得喝茶看戏。</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