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第 9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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陆栩生不无失落地重回小榻，枕着双手凄然躺下。</p>

程亦安已经睡下了，偏还听得他一声又一声嗟叹，便知是有意为之，一笑置之不做理会，裹入被褥睡去了。</p>

虽有失望，陆栩生心里倒是熨帖的，能与他张牙舞爪，总好过冷言相对，可见乌龟壳开了一条缝，慢慢就能揭了去。</p>

比耐心，没人能耗得过他陆栩生，否则当年在白银山那三月怎么熬过来的。</p>

翌日清晨，天还未亮，陆栩生便出了门，虽说还有两日婚假，陆栩生重生一遭，许多事便得未雨绸缪，譬如不能叫大晋处处受北齐压制，也不能让太子有机会造反，故而一早便销了假走马上任去了。</p>

再说程亦安昨夜被陆栩生闹得有些晚，今日起迟了些，如兰和如蕙进来匆匆给她梳妆打扮，李嬷嬷也亲自送了早膳来，一小碟青稞饼，一盒核桃酥，还有一碗燕窝粥，并一笼水晶虾饺。</p>

程亦安一人用不了这么多，吩咐李嬷嬷陪着她用膳。</p>

李嬷嬷却笑道，“您吃吧，吃完还得去二太太屋里请安，老奴等您用完了再吃。”</p>

说着又将昨夜程亦安扔下的账簿给拿出来，</p>

“姑娘，这是姑爷一早交给老奴的，说是今日叫老奴去库房盘账。”满脸的笑容已经压不住了。</p>

程亦安汤勺顿了顿，没说什么。</p>

看来陆栩生是在她这碰了一鼻子灰，改走李嬷嬷的路子，也难怪，李嬷嬷不知里情，自然是高兴得跟什么似的。</p>

又将账簿摊开，将里头紧要的几项产业说与她听。</p>

“瞧，鼓楼下大街的铺子五间，宅子一栋，田有一百顷，桑园有两座，还有几个在姑苏的山头，一年光收成都够您吃香喝辣，当然，我知道您不指望这些，可这也是未来小主子的不是？姑爷信赖您，统统一股脑交与您，这日子过得才有盼头，姑娘有福气呢。”</p>

日子有盼头吗？</p>

程亦安舀了一勺燕窝，慢慢送入唇边。</p>

平心而论，陆栩生说得也没错，他们俩知根知底，与其与旁人磨合，将就他也不是不成。</p>

再看看吧。</p>

宅子定是要买的，只是她也不愿用陆栩生的银子，纵了他的气焰，那厮又不肯她当首饰，怎么办？</p>

突然间一个念头闪现程亦安脑海，她回眸寻李嬷嬷，</p>

“嬷嬷，我娘的嫁妆呢？”</p>

李嬷嬷正在翻阅账簿，猛一听这话，浑身一震。</p>

程亦安一瞅她这神色，便觉不对劲。</p>

李嬷嬷是她的奶娘，听李嬷嬷提过，她母亲生下她不到半年便过世了，这么说她是母亲唯一的孩子，既如此，依着规矩，母亲的嫁妆该是悉数遗给她的。</p>

说到程亦安的母亲夏氏，是姑苏富户之独女，祖上曾是耕读人家，在当地颇有些名气，听闻父亲当年走南闯北，路过姑苏对母亲一见钟情，非要求娶为妇，夏家本不欲将女儿远嫁，怎奈那可是弘农程家，名满天下，夏老爷应了这门婚事，举家中之财给女儿添妆，可惜后来母亲故去，两家渐渐断了往来，程亦安改嫁去益州后，着人打听过外祖家的动静，只道外祖父和外祖母早早过世了，死前过继了一个儿子，舅舅后做起海贸生意，搬去了松江。</p>

如此一来，母亲当留下不菲的嫁妆。</p>

嫁妆哪去了？</p>

李嬷嬷还真就被她问住了，手中账簿也没心思瞧了，迟疑着道，</p>

“姑娘出嫁时，老太太和公中添了不少，想必都加在里头，不过内里行情老奴未经手，详情不知，想着咱们程家家大业大，又最是讲规矩的，只要是太太留下的嫁妆定都与了您。”</p>

李嬷嬷可是她的乳母，对母亲的嫁妆如何能不知？</p>

这般说，定有蹊跷。</p>

李嬷嬷是祖母的人，只消回去询问祖母便是。</p>

吃熨帖了，程亦安立即带着如兰前往二太太所在的明熙堂请安，行至一处转角的游廊，迎面遇上明熙堂的一位管事嬷嬷，那嬷嬷赶忙上前纳了个福，</p>

“二奶奶，太太去了老太太的荣正堂，吩咐您径直上那边去。”</p>

老太太上了年纪，夜里睡得不好，起得也迟，防晚辈们闹她，只初一十五晨昏定省，平日各房请安均在各自婆母处，今日不过八月二十三，老太太招呼人去荣正堂，定有缘故。</p>

到了荣正堂，众媳妇服侍老太太起榻用膳后，老太太果然发话了，</p>

“今个儿叫你们来，是有要紧事，昨个儿半夜城阳侯府的老侯爷报了丧，今个儿一早得去吊唁，你们商量着看谁去吧。”</p>

老侯爷过世，各府掌家夫人均是要露面的，大夫人责无旁贷，“媳妇去吧，再带云儿媳妇见见场面。”</p>

云儿媳妇便是大奶奶柳氏。</p>

五姑娘陆书芝一听能出门，兴致勃□□身，</p>

“祖母，我要去，我要去，我与侯府的阿岚姐姐相识，她祖父过世，我定是要去探望的。”</p>

老太太嗔了陆书芝一眼，“你是要去安慰阿岚姑娘，还是要去玩？”稍一叹气，老人家摇摇头，“只要你母亲许你去，我是不管的。”</p>

陆书芝便摇了摇二夫人王氏的胳膊，撒着娇，“娘，让我去吧。”</p>

二夫人面带愠色，瞪她道，“我没功夫去，你三嫂嫂也有事，谁看着你？”</p>

陆书芝鼓起腮囊，面露失落，眼珠儿转溜一圈，忽然落在程亦安身上，</p>

“三嫂嫂不去，那二嫂嫂去吗？”</p>

不等二夫人发话，大夫人抢先做个好人，</p>

“栩哥儿媳妇如今过了门，也该去外头走一走，让亲戚们见见方是正理。”</p>

论理正儿八经婆母没发话，大夫人是不该横插一嘴的，但大夫人现在心思很明了，她想拉拢程亦安，只要程亦安与二夫人不合，她们婆媳就没法通力合作对付长房。</p>

出乎意料，这次二夫人没上大夫人的当，也如是颔首，</p>

“侯府办丧是大事，陆国公府的世子夫人确实要露面。”</p>

一句话压了大夫人。</p>

大夫人深深笑着没说话。</p>

程亦安眨了眨眼，总觉得事情走向与前世不大对。</p>

前世她循规蹈矩紧随婆母之后，大夫人的刀子往她身上使，二夫人呢，拿她当箭靶子，今生倒是转了个调，虽然也是夹在当中，却有拉拢之嫌。</p>

程亦安决心保持这种不冷不淡的态度，越置身事外，这些太太们越不敢轻易拿捏她。</p>

于是，她轻轻屈膝，“媳妇遵命。”</p>

面无波动，无悲无喜。</p>

三夫人冯氏看出其中的门道，再瞧程亦安的作派，心想笨？哪里笨了，就是这般不卑不亢最好，暗暗高看程亦安一眼。</p>

五姑娘去，三夫人又使自己嫡亲的女儿三姑娘跟着去，偏生三姑娘是个木讷孤僻的性子，不爱出门，最后三夫人叹气，只能带着庶女四姑娘陆书灵随行。</p>

长房一车，三房一车，五姑娘陆书芝又要跟四姑娘挤一处，程亦安舒舒服服独乘。</p>

落个自在。</p>

城阳侯府在城东，陆府的马车越过正阳门赶到澄清坊，快到侯府附近那条小巷时就走不动了。</p>

外头摩肩接踵，堵个水泄不通。</p>

“发生什么事了？怎么堵成这样？”</p>

有人回，“听说来了一位公主。”</p>

说到公主，大家立即了然。</p>

先帝死的早，膝下唯有太子，今上子息单薄，也只有宁王一子，且宁王还是庶子，自来养在陈皇后宫里，两位皇帝均无其他子嗣，故而整座皇宫唯一的公主，就是先帝和今上的妹妹，明澜长公主。</p>

长公主驾到，全副仪仗就能堵半条街。</p>

大家认命等。</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