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9章 秦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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信陵君对傧相一揖，请傧相从西阶而入，自己却抓住吕不韦和曾季的手，让他二人随自己走东阶。</p>

傧相见信陵君要拉着吕、曾二人走东阶，自己也坚辞道：“臣安敢！”跟着一行人也随东阶而上。信陵君再三相让，傧相坚辞，只得让傧相随自己走东阶。</p>

登堂之后，秦公子府的三人自然走向西席，魏国的门客们坐在东席，信陵君居中坐了主位。宾主坐定后，廊前阶下乐队和舞女纷纷而出，开始奏乐、歌舞。信陵君府的乐舞可不是像秦公子府那样，是从坊间请来的，而是自己家养的，奏的都是雅乐，跳的都是正舞，一板一眼，仪式感极强。</p>

信陵君对傧相道：“曾、吕二兄，与孤誓同生死，歃血为盟。得事秦公子，亦幸也。”</p>

傧相道：“吕卿为公子傅，臣主也。曾兄盖吕兄所荐，公子所敬也。”</p>

信陵君对吕不韦道：“昔日小子，今为天子傅矣！”</p>

吕不韦道：“臣侥幸，得王及太子谬赞，幸为公子傅。自当竭诚尽节，以图报耳！”</p>

信陵君道：“王及太子一见兄，即委以重任，盖亦贤明者也。关东诸侯每言秦王如禽兽，自吕兄见之，大谬不然。”</p>

吕不韦道：“秦王谦和近人，礼周言恭，圣者也。太子礼贤下士，赏善奖功，无所吝也。外人之言，固不足信也。”</p>

信陵君道：“陈公奔走秦晋间，果天下之英才也。”</p>

曾季道：“陈公在时，每言秦王言下无虚，事在必成，非大言炎炎者也。”</p>

信陵君道：“陈公在时，孤屡承教焉。复与曾兄义结生死。陈公逝矣，曾兄乃弃魏而归于秦，孤乃知吾德不足以信于天下也。”</p>

曾季道：“微贱之身，安敢望庙堂之高，但得一啄一饮足矣。非君上之所望也。”</p>

信陵君道：“秦与戎翟同俗，有虎狼之心，贪戾好利无信，不识礼义德行。诸兄事之，宁非以身事虎耶？穰侯，舅也，功莫大焉，而竟逐之；两弟无罪而再夺之国。今二兄之亲，不及二弟；功不及穰侯，而得秦王之信，何也？”</p>

曾季道：“秦务实事，不尚虚文，是故天下求实者归焉。而道德之士皆远之。”</p>

信陵君道：“吾固知二兄非贪而弃德者也。”</p>

曾季道：“孟尝君尚才，故鸡鸣狗盗之徒归之；平原君尚尊，故天下名士归焉；君上尚德，故高尚之士归焉。此皆得遂所求也。秦尚耕战，故求功名者归焉，又不足为怪也。”</p>

信陵君道：“富与贵，是人之所欲也；不以其道得之，不处也。万钟则不辩礼义而受之，万钟于我何加焉！”</p>

曾季道：“此所谓道不同，不相与谋也。”</p>

见曾季态度如此决绝，信陵君不禁有些黯然神伤，道：“吾昔与二兄义结生死，愿天下归于道也。天下无道，退而修其德。愿二兄之勿弃也。”</p>

曾季道：“天下有道，则与物皆昌，天下无道，则修德就闲。此公子与微庶等分途也。”</p>

仲岳先生道：“先生其言，秦王有道，诸兄将与秦王皆昌；而魏无道，君上将修德就闲乎？”</p>

曾季不答，道：“此亦一家之言耳！”</p>

傧相突然吟诗道：“阪有漆，隰有栗。既见君子，并坐鼓瑟。今者不乐，逝者其耋。阪有桑，隰有杨。既见君子，并坐鼓簧。今者不乐，逝者其亡。”</p>

信陵君沉思片刻，也吟诗道：“鴥彼晨风，郁彼北林。未见君子，忧心钦钦。如何如何，忘我实多！山有苞栎，隰有六驳。未见君子，忧心靡乐。如何如何，忘我实多！山有苞棣，隰有树檖。未见君子，忧心如醉。如何如何，忘我实多！”</p>

傧相再吟道：“终南何有？有条有梅。君子至止，锦衣狐裘。颜如渥丹，其君也哉！终南何有？有纪有堂。君子至止，黻衣绣裳。佩玉将将，寿考不亡！”</p>

曾季不耐道：“尔等诗歌相酬，吾等微贱者无所知也。但饮食可也！”</p>

信陵君大笑道：“曾兄所言是也。天下之事，非大于饮食，所谓民以食为天是也。”当即吩咐上酒食。同时命廊下的乐师奏刚才两人所吟诵的诗歌《车邻》《晨风》《终南》。</p>

府中的臣仆将几案摆上，却只有一鼎一簋。张辄解释道：“君上与众门客共饮食，但一鼎一簋而已。”</p>

曾季道：“吾等微庶，但得一鼎一簋足矣！”</p>

信陵君举爵，为秦公子寿。傧相亦举爵，为魏公子寿。然后，信陵君道了失陪，下堂与众门客共饮。张辄和仲岳先生也都跟了出去，只留曹包在堂陪坐。</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