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8章 祝殿下，永失所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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说罢，裴景澜也并没有等太子回答，一撩衣袍，叩首过后，便起身离开。</p>

当他走出此间碎瓷无数的凌乱宫室，身影融入夜色的那一刻，听见背后有声音响起，“……但是失去她，孤往后也大抵再无欢愉。”</p>

月色下，那道影僵硬了一瞬。</p>

裴景澜微微停步，却不曾回头。</p>

“殿下，帝王之道本就孤独。”</p>

或许是心有余恨吧。</p>

他祝殿下——</p>

拥明媚山河，享无上权利，却……永失所爱。</p>

而他。</p>

也跟殿下一样。</p>

殊途同归。</p>

或仕途繁花似锦，却永不可能再触及心上人一分。</p>

…</p>

这晚，千金台太子的宫室里，砸碎白璧琉璃无数。</p>

据说是，太子与那位从来脾气温润，举止得宜，端方如玉的少卿打了一架。</p>

不少人猜测，他们君臣失和，是因为一个女子。</p>

但，真相与那女子的名字，将永远随着今夜掩藏时光之下，成为无人知晓的秘密。</p>

*</p>

这一切，沈骊珠丝毫不知。</p>

她不知，曾有两个身份、容貌、权势皆算得上是世间少有的男子，为她争锋相对，甚至拳脚相向。</p>

也不知，这夜也曾有人为她辗转难寐，孤望一轮月光。</p>

檐上月，心底伤。</p>

她也成了谁心上弥久刻新，永不褪色的那点朱砂。</p>

或许是多年怨结终于在那人面前一朝吐露，心上反倒像是放下了什么，沈骊珠难得的睡了一个很安稳宁静的觉。</p>

这个夜晚，没有噩梦。</p>

哪怕有雨沿着屋檐淅淅沥沥落下来，打在青瓦上，赏芳院里的花落了一地。她也没有被惊醒。</p>

清夜沉沉动春酌，灯前细雨檐花落。</p>

江南迎来了黄梅时节。</p>

“这雨下得真是烦人，到处都是湿湿哒哒的，不知什么时候才放晴……”浅碧撑伞从外面回到赏芳院，走至廊下，将伞旋了个几下，啪嗒啪嗒的雨珠飞出去，她拍了拍肩头的水珠和寒气，才撩起门帘入内，嘴上娇俏地抱怨道。</p>

上京从没有过这样连绵不断的阴雨天气，虽是来了江南两年，浅碧仍旧有些不太能习惯。</p>

菱花窗向外支开，雨帘如珠晶莹，芭蕉的叶子似洗过般那样含碧，藏在其中的虞美人弯着身子，沈骊珠就倚在窗下的小榻上，乌黑的发慵懒地披散在身后，她没戴面纱，眉目冷清，但容色如光。</p>

手边是小炉红碳煮茶，碟子里是几枚新鲜的果子，与京城来的那位糕点师傅做的桂花软酪。</p>

沈骊珠翻着医书杂记，页卷微微泛黄，其中字迹略有几处晕开，像是前人留下的手札。</p>

听到浅碧的声音，她从书卷里抬起头来，轻声道：“至少要下一月呢，哪有这么快就天光放晴。”</p>

又瞥见浅碧衣摆和肩头都有晕开的湿痕，细致地叮嘱道：“快去将衣裳换了，以免感染了风寒。”</p>

风寒凶险起来，也是能要人性命的。</p>

浅碧听话的换了衣裳才重新回到沈骊珠跟前，“小姐快猜猜，二公子命书砚方才送什么来了？”</p>

她怀里像是拢着什么东西。</p>

沈骊珠将医书一卷，歪起头，略抬眉眼，“聚芳斋的玫瑰酥？”</p>

浅碧含笑摇头，“不是。”</p>

沈骊珠想了想，“或是首饰钗环？”</p>

浅碧再次摇头，“小姐又猜错了，再仔细想想。”</p>

沈骊珠蹙起浅黛色的眉，“那就是阿遥自己做的小木雕。”</p>

浅碧依旧摇头。</p>

她猜的这些都是陆亭遥往常会让人送来赏芳院的，毕竟还未成婚，也不能逾越礼数，一些吃食或步摇钗环或陆亭遥自己做的精致新奇的小玩意儿，还是可以的。</p>

但，浅碧都说不是。</p>

那么一时间，沈骊珠还真不知道，这次陆亭遥让书砚送来的是什么了。</p>

当浅碧将荷包拿了出来，沈骊珠一怔。</p>

方才记起那夜游园，她浅浅抱怨了几句荷包难绣，绣花针扎手，阿遥便主动揽过——本该是她这个新嫁娘应该做的事情。</p>

虽然知道阿遥对她说过的，从无假话，都会做到，所以她回来便彻底心安理得的将丝线和绣绷扔到了一旁，再没碰过。</p>

世上像她这样悠闲的待嫁新娘，恐怕也没有几个了吧。</p>

就连原本不太满意阿遥身体病弱，恐不能长久的外祖母，最近都时有感叹，她是嫁对了人，阿遥是真的很好。</p>

沈骊珠也感觉自己容色最近好像越发好了，眉眼间的清冷愁苦褪去，像每个新娘那般……终于幸福了起来。</p>

沈骊珠知道陆亭遥会做好荷包，但没想到会这么快。</p>

还做得这么精致。</p>

从浅碧那里接过两只荷包，沈骊珠拿在纤手里，借着天光端详——</p>

荷包针脚细腻，红色精致喜气，织以金线，暗纹繁复。</p>

不像是初学者，反倒像是绣功不俗的绣娘做出来的。</p>

若不是知道陆亭遥性情，沈骊珠都要以为他是在哄骗她了。</p>

沈骊珠想起自己做女红时的笨拙，被针扎破了指头时的疼痛，她忽然又心疼起阿遥来，将荷包细细捏在掌心，抬起头问浅碧，“阿遥他……可有什么话托书砚带给我？”</p>

“书砚可没有留下什么话。”在沈骊珠眉眼间流露出浅浅失望之色时，浅碧忽地抿嘴一笑，“不过，小姐可别难过，打开荷包，二公子要对您说的，都藏在那里面呢。”</p>

被浅碧打趣，沈骊珠脸一红，略微羞涩地道，“你这丫头，小心罚你今日不许吃桂花软酪了。”</p>

“原来桂花软酪是做给奴婢的呀，奴婢这就尝尝，然后马上走，不打扰小姐看二公子给您写的话。”浅碧也不怕，从碟子里拈起一块点心，笑嘻嘻地就撩了帘子出去。</p>

沈骊珠将那织金的带子往外轻轻一拉，打开荷包，有片墨色描兰的纸藏在里头。</p>

上面写——</p>

骊珠，绣荷包时，我满心欢喜，想起了曾在书上读过的一句诗。</p>

虽然离你我成亲，还有一月有余，但忍不住想提前告诉你。</p>

结发为夫妻，恩爱两不疑。</p>

…</p>

短短数语，却将情思尽显。</p>

因为这荷包，本就是用以装结发青丝。</p>

“阿遥。”沈骊珠唇边挽起一个浅笑，像是隔着无声的距离回应道，“但愿君心似我心。”</p>

我们都在等待着那一日，早些到来。</p>

她抬眸望向窗外的那朵虞美人，清冷眸色柔和下来。</p>

不禁想道。</p>

到了成亲的日子，想必这黄梅时节已过去，那时天光放晴，再不用担心雨水打湿身上的嫁衣。</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