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2章 上饶决堤，成亲推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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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夜，风雨如著，山洞里除了偶尔低浅模糊的呓语，以及不时微爆的火星，就再无其他声音。</p>

待到天光破晓，雨势渐小了些，林间是苍翠浅黛的绿意和淡淡朦胧的雾气，有人长身玉立站在洞口的檐下，乌黑的发落在身后，他像是站了许久，连发尾都似染上冰凉的雾气。</p>

少臣步履轻盈地走到太子身后，“殿下，阿姮姑娘已经醒了。”</p>

“嗯，孤知道了。”李延玺抬了抬眉眼，忽然又道：“以后，唤她沈小姐吧。”</p>

少臣一怔，“……是。”</p>

…</p>

“沈小姐，这是今早新鲜摘的野果，你简单用一些吧。”少臣从衣兜里拿出最新鲜水灵的果子，虽然殿下不曾吩咐，他仍旧是摘回来后，第一个递给了沈骊珠。</p>

沈骊珠不是没有注意到，这个太子身边最得力的暗卫，对她称呼上的改变，但她什么也不曾说，只淡淡垂了睫，掩住眼底的神色，轻轻道了声谢。</p>

山梨津甜，递给她的又是其中个头最大最饱满的一个，但沈骊珠可能风寒未愈，咬了一小口梨肉，嘴里没有尝出什么味道。</p>

她只模糊记得自己好像做了个斑驳、凄艳、哀怨、光怪陆离的梦。</p>

最后是一句落在耳边的——</p>

“……好，孤答应你了。”</p>

沈骊珠细细地咬着唇齿间的梨肉，睫羽垂在瓷白脸上，落出一抹暗色的阴影。</p>

李延玺，虽然我一直不太相信你爱我这件事情。</p>

但——</p>

我赌你若是爱我，就一定会对我心软。</p>

你赞我聪明。</p>

……是。</p>

毕竟我是沈家的女儿，是永安侯府当作太子妃一样培养了十几年的嫡女。</p>

怎么会是蠢笨愚昧之人？</p>

或许曾经……</p>

我不是没有对殿下你有过期许。</p>

但如今，我不愿像姑姑那般，身入樊笼里。</p>

…</p>

沈骊珠从醒来，就并未再见到太子。</p>

直到被乱石泥流砸坏的官道被疏理出来，金陵官员惶恐跪地迎接，在暗卫护送下山的沈骊珠，只于人群间遥遥地见了他一眼。</p>

陆亭遥得知骊珠昨夜跟太子一起被困在山上后，脾气温润的他，难得不顾父母以及兄长的阻拦，坚持跟着父亲一起来了。</p>

薄白披风上描画水墨的青年，容颜病弱却漂亮，仿佛给这暗沉的天色都增添的一抹亮色。</p>

他看见骊珠虽然鬓发微乱，裙裳也有些污迹，但人完全如初，担忧了整夜的心终于落了下来。</p>

至于，昨夜骊珠是不是跟太子在一起……</p>

那又有什么要紧。</p>

只要她活着，好好的在那里，就比什么都重要。</p>

且，他知道骊珠是怎样的女子。</p>

陆亭遥从不疑心她的清白。</p>

他朝骊珠绽开一个笑容。</p>

那笑，漂亮得似琉璃，透着转动的光华。</p>

仿佛在说：骊珠，我来接你回家了。</p>

眼下整个人有些狼狈的沈骊珠，见到这样的陆亭遥，怔在了那里。</p>

莫名眼眶有些热。</p>

像是惊喜，又像是委屈的热泪盈眶。</p>

她终于不再犹豫……</p>

提起裙摆，小跑着朝陆亭遥奔了过去。</p>

衣裙像是明艳的花，盛开在泥泞之上，也绽放在太子眼底。</p>

李延玺亲眼看着她，就那样走到了陆亭遥身边。</p>

他有一瞬的失神。</p>

“……殿下？太子殿下？”陆敬尧叫了两声，发现并无回应，便顺着太子的目光看过去——</p>

恰好见到了自己的幼子，以及他那未婚妻。</p>

也是。</p>

在场都是官员，阿遥并无官身在，跟他那未婚妻虽然未做出逾矩之举，但在这等严肃的场合之下，他们俩的存在本身就是一种不合时宜了。</p>

何况……</p>

殿下又对阿遥那位未婚妻的态度不明，似乎并不像是传言中的厌恶。</p>

陆敬尧按下心底藏着的诸般思量，儒雅地笑了笑，举止言语间倒有了种即使面对皇权也足够从容的不卑不亢。</p>

“殿下，那是小儿亭遥。他身子一向病弱，是从娘胎里带出来的老毛病了，是以多在家静养，并不常出来走动，想必殿下还未曾见过他吧？”</p>

谁知，太子却墨眸冷冽，像是藏着什么压抑的锋芒，淡淡地道，“……久仰大名。”</p>

他这幼子，虽然在金陵文坛有些名气，字画诗赋被文士多有追捧，还得了“枕玉公子”的雅号，但是以太子的开阔眼界，怎么也用不上“久仰大名”几个字才是。</p>

这样的话以及这样淡薄的语气，听来却并不像夸奖，反倒像是……有仇一样了。</p>

惹得陆敬尧面色一僵，心下惊疑不定。</p>

“老臣代小儿惶恐，哪里当得起殿下如此夸赏。”陆敬尧赶忙道，儒雅的面孔还是笑着的，有几分慈父的模样，“臣这儿子呀，除了善吟风颂月几句，就是沉溺儿女情长了，今日贸然随行跟来，也是听说他那未婚妻——”</p>

“也就是昨日在小李村，跟御医一起帮忙救扶受难百姓的女医，跟殿下一起被困于山上。”</p>

陆敬尧小心翼翼地观察着太子的脸色。</p>

可惜太子脸色越发淡漠了，实在令人看不出分毫端倪。</p>

陆敬尧也不觉尴尬，呵呵笑了两声，“他担忧未婚妻安危，担忧了整晚，实在是放心不下。”</p>

李延玺声音不辩喜怒地反问道，“怎么，难道陆大人的这位公子是觉得他的……未婚妻，昨夜跟孤待在一起，孤会对她怎么样不成？”</p>

天子一怒，浮尸岂止千里？</p>

虽然这位殿下现在还不是天子，但这般年纪轻轻，就已经有了位尊者处变不惊的气度，以及那种令人臣服的威仪。</p>

哪怕只是淡淡，态度并不透出喜怒，也足够叫人不敢轻慢了。</p>

“殿下恕罪，阿遥他当然没有这个意思。”陆敬尧连忙道，“而且殿下是何等人物，什么样子的美人或贵女没见过，怎么会看得上我这未来儿媳的蒲柳之姿呢？”</p>

“只是年轻人……情之所至罢了，毕竟没多少时日他们就要成亲了。臣和老妻当年也是这样，真真是一日不见，如隔三秋。”</p>

陆敬尧字字句句都在夸耀太子高风亮节，作风正派，是见惯了风月与美人儿的，绝不会觊觎臣下之妇。</p>

殊不知，却字字句句都踩在了太子的雷点和痛点上。</p>

李延玺神色微变，负在身后的手攥紧成拳，连指节都透出苍白之色，像是在昭示着并不如面色平静的内心。</p>

然后有繁复华贵的长袖落下来，遮住了那只手，并没有让任何人窥见。</p>

其实，陆敬尧的话，听得他想笑——</p>

是那种自嘲、讥诮的笑。</p>

光明磊落？</p>

不。</p>

他一点都不光明磊落！</p>

他就是……觊觎着这个即将要成为别人新妇的女子！</p>

有阴暗、浓烈、嫉妒的情绪翻涌上来。</p>

他甚至想恶劣地问一句：陆亭遥那病弱的身体，什么时候死？</p>

然后，又陷入一种自我厌倦里。</p>

李延玺想，他永远也成不了陆亭遥那样光风霁月的男子。</p>

……难怪你不喜欢孤，阿姮。</p>

…</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