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9章玉山将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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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连陆夫人都一脸泪水，呆愣地看着这个儿子，满眼的陌生。</p>

她陡然发现——</p>

自己竟然一点也不了解他！</p>

陆伯渊眼里也透出一丝震惊，略有失态地道，“阿遥，你怎么会……”</p>

陆亭遥却在收剑时，像在解释着什么一般，轻轻道：“我读过很多的剑谱，若不是身体不好，我想我应该可以成为一名剑客。”</p>

卫若娴嘲讽地问，他敢杀了她吗，他能杀了她吗。</p>

他向卫若娴证明——</p>

他敢。</p>

他也能。</p>

但，陆亭遥看着在“碎雪”剑光落下时，竟也奋身一扑，挡在孩子身上的卫若娴，那一刻，终究是没有下死手。</p>

“原来你这样的人，竟然也知道在生死之际护住孩子，也有舐犊情深的心肠。”他似叹似嘲地道，“可是，你知不知道，你算计筹谋想害死的人，也是别人拼尽一切想要保护的人？”</p>

陆亭遥知道，这些话，卫若娴这样漠视他人性命的恶毒之人，过耳却未必能入心。</p>

“大晋律第九十二条，怀孕或产子的妇人，就算犯下十恶不赦之罪，也不可处以极刑。”陆亭遥唇色比手中碎雪还要惨白几分，语气亦是淡极，一字一句却皆是坚定，“为了大哥，和这个孩子，我不杀你，但是你谋害我妻，令她受伤，她伤多少，我便一分一毫还你多少。”</p>

陆亭遥瞥了眼卫若娴身上伤处绽开的血花，心里有道极为低暗的声音，似在叫嚣：</p>

不够。</p>

这些远远不够。</p>

其实，他最想要的是——</p>

卫若娴拿命来偿。</p>

方能解他险些失去骊珠的心头恨楚。</p>

可，陆亭遥能够感觉得到，护心丹的药效在渐渐失去效果，他或许……没有多少时间了。</p>

杀了卫若娴，或能解一时之恨。</p>

但，一时的意气之后呢？</p>

他这残破的身躯，又能护骊珠多久？</p>

骊珠，我很没用，是不是……</p>

卫若娴是娇贵的江南总督府千金，除了生孩子，哪里受过这等痛楚？</p>

她面皮似被剜掉了一块血肉般那样疼！</p>

没有女子不在意自己的容颜，肩头或手臂的伤，反倒是其次了。</p>

在陆亭遥说那些话的时候，卫若娴满脑子想的都是：我的脸！我的脸！</p>

陆亭遥，你好狠！</p>

她看错了，原来这般脾性温润如玉的人，下手竟然这般狠辣！</p>

她捂着脸颊，指缝间满是腥腻的鲜血，卫若娴慢慢地抬起头来，满眼的怨毒之色，“陆亭遥，就算你再恨我，恨不得将我碎尸万段，全身捅上三刀六洞又怎么样，沈骊珠她已经死了，我吩咐父亲养的死士将她先奸辱后杀掉，怎么样，你找到她的时候，她是不是很惨啊，哈哈哈……”</p>

陆夫人一向以为这个大儿媳妇是个最娴静不过的人儿，没想到卫若娴的恶毒竟然让她大开眼界，陆夫人心头划过了丝颤栗，嘴里情不自禁地呢喃道，“疯了，真是疯了……”</p>

“住口！”陆伯渊生怕卫若娴再说出什么刺激阿遥的话，一叱过后，转头对陆亭遥道，“阿遥，我会休了这个毒妇！”</p>

像是在做着什么保证。</p>

卫若娴满脸血腥，配上苍白容颜和凌乱长发，眼里透出某种隐隐处于疯狂边缘的可怖，她一字一字地重复陆伯渊的话，“我是毒妇，你要休了我？”</p>

然后，卫若娴像是听到什么滑稽的事情，猖狂地笑了起来，“我是毒妇，哈哈哈，我是毒妇……陆亭遥，你以为你尊敬的大哥，还有那沈骊珠，又是个什么好东西？”</p>

“你知不知道，你的好大哥背地里也在偷偷觊觎着你的妻子？！”</p>

陆伯渊猛地掐住卫若娴的脖子，眉眼沉怒地呵斥道：“疯妇，闭嘴！”</p>

卫若娴纤细的脖颈被不断收紧，像是在折断在男人掌心，她涨红了脸，呼吸急促，几欲窒息，却是迎上陆伯渊含戾的目光挑衅不减，格格地嘲讽笑起来——</p>

“陆伯渊，你怎么不敢说，你书房的暗格里，藏着的是谁的画像？”</p>

“你的好弟弟成亲那夜，你烂醉如泥，嘴里喊的又是谁的姓名？！”</p>

卫若娴害骊珠，却原来……</p>

是因为他。</p>

得知真相的陆伯渊心头大震，一时手掌竟然从卫若娴颈间跌落了开来。</p>

卫若娴伏在床榻间，捂着自己的脖子重重咳嗽，有种由死转生的感觉。</p>

那襁褓婴孩早已大哭了起来，划破上空的悲啼像是在悲叹自己这一生不幸的命运……</p>

同样听得这个秘密的陆夫人，心下惊骇，踉跄了半步，跌摔在地，最后闭阖上眼睛，悲戚地仰天叹道：“真是作孽啊……”</p>

陆夫人原本对丢下了骊珠这件事情，又心虚又愧疚，觉得无颜面对小儿子。</p>

在得知，所谓“山匪”都是卫若娴这个貌似娴静的大儿媳弄出来的，她既觉震惊，又觉不解，甚至觉得卫若娴恶毒得可怕。</p>

虽然她心里偏疼幼子，但是这两个儿媳，她是一样疼爱的，从无偏颇啊，卫若娴对沈骊珠哪里来的这么重的深仇怨恨，赌上自己身怀六甲，也要毁了她。</p>

然后，等到卫若娴说出长子醉话念出的是沈骊珠的名字，书房暗室里藏着的是沈骊珠的画像，陆夫人终于明白了，卫若娴为何这样憎恨沈骊珠。</p>

兄弟喜欢上同一个女子……</p>

真是红颜祸水！</p>

陆夫人心里那点本就微薄的歉疚，顿时消失得无影无踪。</p>

甚至还怨怪上了骊珠！</p>

她当然不会认为是自己儿子的错！</p>

怪只怪沈骊珠，让谁喜欢上不好，竟然让她的两个儿子都失了魂，动了心！</p>

这个女人……</p>

是什么狐狸精转世吗？！</p>

早知道——</p>

早知道她当初就不应该同意沈骊珠进门！</p>

陆夫人咬牙切齿地想。</p>

听说长嫂卫若娴平安诞下麟儿，又闻二哥提剑来到沉渊阁，陆如薇画眉妆罢，提裙赶来。</p>

她看见二哥那一剑的惊艳，也听到了卫若娴口中吐露的惊人秘密，她手扶在门框，身影顿住。</p>

陆如薇收紧了手，眸光透露出丝丝震惊。</p>

除了太子殿下，大哥竟然也——</p>

她不禁紧紧咬住唇瓣。</p>

沈、骊、珠。</p>

为何又是沈骊珠！</p>

勾引了太子殿下还不够，还让大哥也这般迷恋！</p>

这一刻，陆如薇心想，若她是卫若娴，说不得也会做出一样的事情来。</p>

那么二哥呢？</p>

知道这次的祸端，竟然是由大哥恋慕沈骊珠引起，也算得是她自作自受，二哥会如何？</p>

他心里，是否也会对沈骊珠生出一丝怨恨？</p>

陆如薇美眸流转，目光凝向那个人——</p>

在知道这样的真相后，二哥竟然一言未发，越过了身旁的她，就此离开……</p>

大哥却追了出来。</p>

“阿遥！”</p>

她看见二哥背影微顿，那片琉璃白的衣袖停落。</p>

他终究还是……愿意听他一言。</p>

陆伯渊不曾想过，自己隐藏得极深，不见天日的感情，就这么被卫若娴以这样难堪的方式撕破，摊开。</p>

他也并不曾想过要伤害谁。</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