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3章 沈老太太作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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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暗夜与火光里低来缱绻的声音，带着些惊心的，轻得仿佛不过是人的错觉。</p>

他想做什么？</p>

沈骊珠没来得及问出口，甚至没有来得及抓上那抹墨色华贵的袖，就见太子已松开了她，衣袍微动，走到沈老太太面前。</p>

沈老太太还在说，“殿下，二丫头能伺候您，实是她的本分，东宫品阶九等，侧妃只次于您的正妻之下，她如此身份，实在是不配的，您心疼她，给个侍妾的名分就已足够，这样也能免于您被言官弹劾和被天下人耻笑，不是吗……”</p>

李延玺打断了她的话，“老夫人。”</p>

那声音，仿佛还甚是温和。</p>

便给了沈老太太错觉。</p>

——太子或许会夸赞我。</p>

毕竟，任谁听来，都显得她是一心为东宫着想，没有半分私心险恶。为了太子名声，宁愿叫孙女做个最低等的侍妾。</p>

谁知，事情竟不如沈老太太想的那样，太子没有夸奖她，甚至都没有叫她从冷凉的地上起来，只是走到她面前，微微俯身，但从姿态到眼神都是那样尊贵且居高临下，唇边甚至带着笑意，语气悠悠道：“怎么，您是对孤，或是陛下的旨意，有什么异议？”</p>

一字一句，分明并不凌厉，却叫沈老太太呼吸一刹间凝窒住了。</p>

“殿、殿下明鉴，老身不是这个意思，老身一心为了殿下您着想啊……”</p>

“言则，孤不听，就是拂却老夫人的好意了是吗？”太子似笑非笑地道，“可圣旨是陛下亲下，老夫人这般为孤考虑，不如亲自去御前分说，或是明日旨意到了侯府时，推拒不接？”</p>

抗旨不遵，那不是——</p>

要她去死吗？！</p>

沈老太太惊骇。</p>

李延玺欣赏着她精彩变幻的表情，唇上浮出一丝嘲弄的冷笑。</p>

他可没有忘记，那夜千金台看到的青羽的密报里，阿姮受过的苦难和磋磨，大多来自这老妇。</p>

这老妇在打什么主意，他很清楚，无非是想夺回侯府爵位给她亲生的孙儿，所以面慈心苦，恨不得沈长宗一脉死绝，不得翻身才好。</p>

但，怎能让她如意。</p>

李延玺眸光划过暗冷，“老夫人，为何不说话了？”</p>

沈老太太嘴唇颤抖，语不成调，“老身……”</p>

永安侯对这个嫡母也只是面上的尊重，心里暗骂了声老虔婆，自己找死却别连累侯府，然后连忙开始找补，“殿下，我这嫡母是老来昏聩了，既是陛下旨意，岂有不遵之理？”</p>

沈老太太暗里咬牙。</p>

她才没有老来昏聩！</p>

可是又知道，永安侯这话实则是在救她老命，只得打落牙齿和血吞的咽下。</p>

“是，老身昏聩，说了些胡话，还请殿下饶恕老身的一时失言。”</p>

太子淡淡道，“老夫人该请罪的人，不是孤。”</p>

难道竟然要她向沈骊珠磕头认错不成？！沈老太太猛地抬起眸。</p>

太子的眼神却仿佛在说，嗯，磕一个吧。</p>

沈老太太气得浑身都颤抖起来。</p>

真想愤而拂袖而起，但她最后还是……</p>

“……请侧妃娘娘恕罪。”</p>

沈老太太一边嘴上说着，做做样子地弯下腰去，一边心里几分胸有成竹地想着，就算是为了在太子面前展现自己的良善温柔和大度宽宏，沈骊珠也不会让她真的给她磕头，必会扶她起来。</p>

可，骊珠神色冷淡，没有要开口展现宽宥的意思。</p>

这个头，终是磕了下去。</p>

沈老太太包括永安侯、兰姨娘母女都很震惊。</p>

沈骊珠就不怕太子觉得她恶毒吗？</p>

让祖母给自己叩首，也真是不怕天打雷劈！</p>

太子却是勾了勾唇，“看来，孤的侧妃，并没有原谅老夫人啊，老夫人说这可怎生是好呢？”</p>

沈老太太恨恨地心想，沈骊珠这都不满意，难道太子还想让她去死不成？！</p>

死？</p>

他怎么会让她死？</p>

那样太便宜她了。</p>

“听说，礼佛能够明目静心，老夫人年迈头脑昏聩，城外道观风水养人，不如从今日起老夫人就为孤与侧妃祈福，到那里去清修吧。”话音含笑落下，李延玺伸手就要扶起沈老太太，竟是好一副纡尊降贵、礼贤下士的姿态。</p>

但，沈老太太却如遭雷劈，原本还算硬朗的身子瞬间瘫软了下去。</p>

“老夫人这是怎么了？”李延玺伸出去的手，忽然一顿，然后墨袖一卷撤回手，那衣摆带着微微凌厉的力道，令人嗅到仿佛银雕笼里熏开的华贵龙涎香，转而一脚踹上旁边孙妈妈的心窝，头顶冷冽的声音落下，“狗奴才，还不赶快扶着你家主子！”</p>

孙妈妈只觉得眼前似有午夜的花暗开，转而心口蓦地疼痛，被踹到在地，竟是一口鲜血“哇”地喷了出来。</p>

疼痛里，她忽然就想到，太子……太子必是知道了老太太曾经是怎样磋磨过二小姐……</p>

他这是在为二小姐出气！</p>

孙妈妈赶忙强忍了疼痛，连连叩首，“殿下饶命，殿下饶命……”</p>

太子眉眼淡凉道，“老夫人昏聩犯错，你身为嬷嬷，未起劝谏之功，确实有错，你说是吗，孙妈妈？”</p>

孙妈妈心下一刹如雪水凉透，连牙齿都不禁磕绊起来。</p>

孙妈妈！</p>

太子竟然连她这个卑贱的奴婢姓甚名谁都知道！</p>

而且——</p>

这话，很熟悉。</p>

当年，二小姐跪在雨里，她掀帘而出，站在廊下，也是这样居高临下、轻描淡写的就宣布了她那两个贴身侍女轻红和浅碧的结局。</p>

如今，风水轮流转。</p>

完了……</p>

完了呀！</p>

孙妈妈身子蓦地一瘫。</p>

不管孙妈妈心下是如何千回百转，胆颤心惊，李延玺却连半分眼神都没给她，淡淡宣判，“嗯，既无异议，那就赏杖刑一百吧。”</p>

一百杖刑，她这把老骨头，这会要了她的命！</p>

孙妈妈目露惊骇，“砰砰砰”重重磕头，连原本梳得极为黑亮体面的发髻都散落下来，额头间青紫通红一片，披散头发，形容凄厉，状如女鬼。</p>

“殿下，不不不，二小姐，侧妃娘娘，请您饶恕老奴，当年我也是听从老夫人的话，不得已才那样对您啊……”</p>

“孙秀云，你敢胡乱攀咬你的主子？！”沈老太太立刻瞪圆了眼睛，对孙妈妈怒目而视，想要打断她。</p>

可是，孙妈妈为了活命，也顾不得什么背主不背主，她慌张地膝行过去，手指扯上骊珠衣裙的一角，“老奴心里早就后悔了，求娘娘饶我一命，老奴也去道观清修，日日替您和死去的轻红姑娘祈福……”</p>

提起轻红，沈骊珠心头蓦地刺痛，她侧过身。</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