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深夜,张国昌在书房内不停地抽烟,烟缸内已盛满了大大小小的烟头。孟丽华端着一碗面条走了进来。</p>
“国昌,”孟丽华心疼地劝慰道,“上火也没用,车到山前必有路。”</p>
“问题是车已经到山前了,路还没找到。”张国昌愁眉苦脸地说。</p>
“我就不信,市委市政府拿你一个人当替罪羊,”孟丽华把盛面条的碗放在桌子上,愤愤不平地说,“我明天去找舒曼,让她在北京帮你活动活动,你再去找找高省长,他毕竟是从东州上去的,这些年我都快成他的保健医生了。我相信他不会坐视不管的,而且你是他一手提拔的。另外,调查组那边你也要想想办法,这年头,没有不吃腥的猫。”</p>
高省长名叫高远,升任清江省省长前,是东州市委书记,在张国昌与李绍光竞争副市长时,起过重要作用。</p>
“好,还是夫人有办法,”经妻子这么一宽慰,张国昌似乎看到了希望,“你明天一早就走,别坐头等舱,坐普通舱,动静越小越好,我明天一早就去省政府。”</p>
“好了,吃点东西吧。”孟丽华温声说。</p>
张国昌端起了那碗面条,狼吞虎咽起来。</p>
这是张国昌从政以来的第一场劫难,他知道事态相当严重,市委市政府总得有人承担责任,但是谁承担责任都有可能毁掉政治前途。对于像张国昌这种级别的干部来说,在北京各有各的关系网,孟丽华这次去北京除了拜会舒曼以外,还要看望几位重要人物。</p>
孟丽华戴着墨镜挎着皮包,手拽着拉杆箱随人流走出首都机场时,有人亲切地喊:“丽华姐。”</p>
“小曼。”孟丽华高兴地摆了摆手。</p>
“丽华姐,想不到大哥会遇到这种事。”舒曼一边接过拉杆箱一边叹惜地说。</p>
“小曼,你大哥能不能过这一关就看你的了,花多少钱你尽管说话。”孟丽华破釜沉舟地说。</p>
舒曼开着红色奔驰跑车疾驰在高速公路上,车窗映出孟丽华凝重的脸。舒曼是红透大江南北的著名歌星,向来都有“政坛交际花”的美誉,有人说,她像个蜘蛛精上上下下织了一张巨大的关系网。孟丽华找到了舒曼,就好像找到了“组织”。</p>
对于市委书记魏正隆和市长荣立功来说,他们不愿意事态扩大,这对东州市没有任何好处。但是对于那些想坐张国昌位置的人来说是惟恐天下不乱的。那些见风使舵的人也开始疏远张国昌。没办法,干部们不认别的,只认那些有权决定他们命运的人。一切向权力靠拢,这就是官场上的不二法则。然而,张国昌曾经说过:“优秀的领导需要的不是匹夫之勇,而是果敢、沉稳、谋略、决断,而这几者结合的最高表现形式就是在关键时刻、存亡之际的镇定自若的心理素质。”我能看得出来,张副市长是沉着的,但他内心深处正承受着巨大的压力。</p>
已经很晚了,市政府办公厅三二零会议室灯火通明,朱玉林正在给所有综合处的正副处长开会。我和老杜坐在一起。</p>
“同志们,”朱玉林表情沉重地说,“国家事故调查组要我们东州市十年以内的消防工作大事记,只给了两天的时间,没办法,只好辛苦各位了,每个处按分管市长的分工抓紧时间整理,最后由综合一处汇总,好了,都抓紧时间工作吧。”</p>
此时,张副市长正坐在办公桌前抽着闷烟,韩寿生站在旁边,他这几天的心情比张副市长还糟,他怕张副市长因大火而倒霉,自己苦熬五年就白熬了。韩寿生在仕途上是有一番大计划的,他的志向决不在张副市长之下。这些天他绞尽脑汁为张副市长出谋划策,给中纪委、监察部写推过揽功的信就是他的主意。</p>
张副市长这些天上火上得嘴唇干裂,我推门走进他的办公室时,韩寿生正要给张副市长倒水。</p>
“张市长,”我谨慎地说,“我们城建口的消防大事记整理完了,您过过目吧。”</p>
张副市长接过大事记仔细地看了起来。看后,他沉思片刻说:“好,辛苦了,雷默,消防工作含在城建城管中,由我主管,所以,咱们这块是重头戏,你拿去让玉林秘书长再过过目。”</p>
“好,张市长,您也要注意身体啊!”我由衷地说。</p>
张副市长很欣慰,他亲切地拍了拍我的肩膀,“雷默啊,你回家时,让马厚送你一趟吧。”</p>
我一直忙到凌晨四点,才让马厚送我回家。</p>
在车上,马厚诚挚地说:“雷默,我看张市长对你没看走眼,你对他的事是真着急。”</p>
“马哥,张市长对我有知遇之恩啊!”我动情地说。</p>
“现在外面的谣言太多,都对张市长不利。”马厚担心地说。</p>
“马哥,咱们都是他身边的人,现在当然要站在他身边,希望张市长这一劫早点过去。”我掏心窝子地说。</p>
马厚重重地点了点头。</p>
爱莫斯商城烧得已经面目全非,周围武警战士实施戒严,建筑工人正在搭脚手架,脚手架上围蒙了毡布。张副市长懂得此时的新闻媒体很重要,舆论如何把握对老百姓的情绪影响很大。中国的老百姓人人都是政治观察员,他们最善于从电视新闻里分析时政动态。好在张副市长平时就注意与清江省、东州市各大媒体的头牌记者搞好关系,有的记者与张副市长还称兄道弟,张副市长与市委宣传部部长私下里通了电话,所以各大媒体的报道是统一的,不轻不重,这种形式的新闻报道是在为张国昌应对国家调查组创造时间。</p>
孟丽华在北京只呆了两天,就又悄然回到了东州。事实证明,北京之行,效果明显。</p>
在市委常委会议室,市委书记魏正隆正在主持常委会议。会议气氛十分凝重。</p>
“同志们,”魏正隆十分严肃地说,“爱莫斯商城发生特大火灾,虽然没有人员伤亡,却造成直接经济损失八千三百万元。在政治上产生了极坏的影响。虽然国家事故调查组下的结论是‘纵火嫌疑’,但是,爱莫斯商城在没有通过消防验收的情况下就开业,是造成这次火灾损失的重要原因。”</p>
“魏书记,同志们,”刚刚出院的李绍光主动检讨说,“这次特大火灾,教训是深刻的,我知道责任主要在我。特别是爱莫斯商城在没有通过消防验收的情况下就开业,而且在营业期间我也没有亲自去检查防火工作,这说明我工作责任心不强,官僚主义还在作怪,给国家造成这么大的损失,我接受组织上的任何处分。”</p>
“绍光啊,”荣立功也沉痛地说,“责任也不能由你一个人承担,我作为东州市的市长,应该负主要责任。”</p>
常委们经过一番批评与自我批评后,魏正隆严厉地说:“关于谁承担责任的问题,我听取了省委书记陆清同志的意见,鉴于这次特大火灾在政治上造成极坏影响,陆清同志建议李绍光和张国昌各打五十大板,分别给予党内记过处分。”</p>
总算躲过了一劫,晚上,张国昌和孟丽华躺在床上,感慨颇深。</p>
“国昌,”孟丽华后怕地说,“这次多亏了舒曼上下活动,高省长也为你说话,不然,你这个副市长就当不成了。”</p>
“大歌星就是不一般哪!当年在东州市歌舞团还是个小丫头片子。”张国昌如释重负地说。</p>
“你平时也没少帮她呀,她父母的别墅不都是你给解决的嘛。”孟丽华不以为然地说。</p>
“舒曼的能量我心里有数,平时我注意关照她的父母,无非是为了关键时刻派上用场,舒曼这次果然没让我失望,”张国昌话锋一转,心情复杂地说,“听说在市委常委会上,李绍光把责任全揽过去了。”</p>
“他那叫欲擒故纵。”孟丽华撇着嘴说。</p>
“也不全是,指挥救火那天,他刚做完结肠癌手术就上去了。”张国昌既敬佩,又妒嫉地说。</p>
“国昌,”孟丽华温柔地看着丈夫说,“李绍光身上确实有一种东西你身上没有。”</p>
“什么东西?”张国昌不服气地问。</p>
“好像是信仰,对,是信仰。”孟丽华冥思着说。</p>
“什么信仰?”张国昌不解地问。</p>
“共产主义啊!”孟丽华眼睛亮晶晶地说。</p>
“扯淡!”张国昌不屑地说,“现在有几个人还信共产主义?我看他是政治虚荣主义,想青史留名。”</p>
“国昌,人还是信点啥好,什么时候心里都不慌。”孟丽华用羡慕的口气说。</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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