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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和人之间的缘分,说不清的。</p>

或许因为是在西西里,或许因为觉得世事无常,又或许是这秋天的海风凉滋滋也吹不灭心中的渴望,更或许,章片裘本就是很果决的人。</p>

微微静滞了几秒后,他选择了就这么看着她,不再移开目光。</p>

而温默没有多想。</p>

她的手立刻放到了后腰的枪托那,左轮手枪极其熟练地掏了出来,压低着放到了腹前,撩起裙摆稍作遮挡。</p>

动作一气呵成,看得出,她接受了非常正规的军事训练。</p>

海风有些粘稠,她刚刚洗完澡的肌肤在月光下发着光,头发湿的,所以没有盘起来,秀发就这么披散着,真是一个美人。</p>

只是这个美人若是轻松慵懒点就好了,但此刻,她杏仁大的眸子如同警醒的鹿立刻扫视周围,落到巡逻的那两个人身上,盯了好一会儿。她扭过头来,“哪儿有问题吗?”</p>

章片裘看着她,笑道,“安全的。”</p>

“那你这么奇怪做什么?这儿我都扫视过了,那几个是日常巡逻,虽然重点盯着我们,但不会乱来。”温默不满道。</p>

“都扫视过了?”</p>

“当然。”</p>

“你确定?”</p>

“肯定。”</p>

“那儿有人。”章片裘指了指远处。</p>

温默顺着他的手看了过去。</p>

柠檬园保留了高耸入云的大树,围绕庄园最近的那棵大树的宽阔树杈上有个黑影,拿着枪对着院内。</p>

温默的身体猛地一紧。</p>

“没事,他从礼扎先生安顿我们住进来就在树上了,和巡逻的一样,只要我们不闹事,他不会开枪的。”章片裘说道。</p>

温默的身体愈发一紧。</p>

她扭过头,盯着他。刚进来的时候,她也巡视了的,但遗漏了外面的树。这人是跟谁学的功夫,她想。</p>

“你接受过军事训练吗?”她问道。</p>

“没有。”</p>

“没有?那你怎么观察得这么周全。”温默皱起眉头。”</p>

“天生的吧。”章片裘说道。</p>

温默在心里翻了个白眼。</p>

“通常,我不会这么装的,在你面前总喜欢展示下。”章片裘暗示道。</p>

没什么用,温默听不懂什么叫孔雀开屏。</p>

她心思没在这,在康明死亡这件事上。</p>

“你做得对,是得警惕些,连康明都……”说到这,她立刻止住,伤心又有些无力地抬眼看着月亮,沉默了会儿后,“我以为他是朋友。”</p>

她轻轻叹了口气。</p>

她没有朋友,从小就没有。</p>

听幕僚院的老伯说,她几岁就来了这,同时期一起来的还有几十个男孩、女孩,她表现得最为优异,无论是学习还是习武。就这么层层筛选,她留了下来,在贝勒爷的幕僚院长到了十几岁后,又被温行鹤挑中,专门学习英文、法文、德文,尤其是枪法、刀法,杀人之法练得最多。</p>

在这种环境下,大家都是竞争关系,一轮接一轮的淘汰之下,是不可能存在真正的友谊的。</p>

旁人都说她聪明,其实,她只是怕饿,幕僚院对于像她这种小孩儿的规矩是:如果输了,就饿着,赢了呢就有肉吃。</p>

而饥饿,是温默来幕僚院之前就感受过的。</p>

小时候的事,记不清了,连父母是谁都没有印象,但有一件事却记得:小小的她饿得头发晕,看着狗拉出来的屎里有颗花生,她伸出手捏出来放入嘴里。</p>

后来,贝勒爷府邸的人买了她,给她饭吃,给了她衣服穿,还送她学习。她为他卖命是应该的,是报恩,况且,这是为了大清。</p>

义父说,这是她八辈子修来的福气。</p>

温默弯腰,用两根手指头从地上执起一块小石子,如同围棋的手势,举了起来,又丢了出去。</p>

想起护送康明来英格兰时,轮渡上的日子。日落日升,美到令人晕眩,而狂风暴雨来时,又恐怖到了极点,康明总是无论外头如何,到了下午四点多就把棋盘拿出来,教她下棋。</p>

刚开始,她总是像斗鸡一样,努力又用力。</p>

“你不需要和别人比,慢慢来。”</p>

“慢慢来?”</p>

“对,下棋,一定要慢慢来,心态要稳得住。”</p>

围棋真是有趣,掠夺绞杀,在无声的落子中,一场场杀戮展开又结束。</p>

在轮渡上和康明下棋的日子,是温默少有的不需要竞争,却又学到了东西的时光。也是她到目前唯一,唯一的学习本领后,哪怕对弈输了,也有饭吃的时光。</p>

“输了,今天多吃点。”康明把肉夹到她碗里。</p>

“赢了,今天多吃点。”康明把肉夹到她碗里。</p>

“平了,今天多吃点。”康明把肉夹到她碗里。</p>

这些情谊,难道是假的吗?他居然会拿枪口对着她。</p>

“他也是为了大清国的古董吗?”温默低喃。</p>

“大概是吧,他房间里有报纸,其中一张被翻得有些烂,翻了很多次,是黑猫酒馆那篇报道。”章片裘说道。</p>

温默点了点头,康明死后,她巡视了房间时也看到了,手伸到腰间,里面贴身有个口袋,放着康明的记者证。</p>

“还是要小心些。”微红的面色冷了冷,她余光看了眼章片裘,见他又盯着自己。</p>

“你又看着我做什么。”温默摸了下自己的脸,“脸没洗干净?”</p>

“因为你漂亮。”章片裘直截了当,“尤其是眉眼。”</p>

温默的眼睛瞪得溜圆,她并没有害羞,而是歪了歪头,以为自己听错了。</p>

欧洲的男人倒是夸过她漂亮,但随意许多;而大清国的男人不敢这么夸她。康明倒是夸过,但夸的时候,他看都不敢看她,声音极小,说完后立刻岔开,说别的话去了。</p>

可眼前这个男人却这么平静地看着她,不躲不闪也不害臊,理所应当的模样。</p>

这话对于一个1860年的女生来说实在是冲击力太大,她立刻忘记了康明那茬事,从悲伤的境况中跳脱出来,脸微微红了起来,剑眉挑起,“你敢调戏我?”</p>

说罢,她的手放到了腰间,看样子想给他一鞭子。</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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