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9章 过江之鲫【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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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房子简陋了些。”温默说道。</p>

“嗯，仓促，先搭着棚子过年，过了年开了春，全部重建。”谢寻胖了些，也长高了许多，不像以前那般羸弱，穿着男校的衣服，看来，他进入到了这边的学校，回过头来时，眼亮晶晶的，腰杆挺得直直的，一扫之前动辄跪下的奴才样，说道：“这段日子，章先生忙得很，给您单独备了很是别致的过年礼呢，还没来得及给您送去。”</p>

这小子，聪明得很，刻意将‘单独’二字加重。</p>

“我找他有正事。”温默烫着耳朵，虎着脸。</p>

正走着，一位看上去傻里傻气的中年男人冲到温默跟前，拍着圆圆的肚皮嘿嘿嘿笑着，从兜里边掏边喊，“漂亮姐姐，这儿有个漂亮姐姐，我保护你啊，漂亮姐姐。”</p>

他掏出一块糖，这糖她见过，是章片裘常带着的那种。</p>

“别怕，他只是疯了。”谢寻替温默接过糖，“他被老爷赶出来后，昔日的同伴在眼前被打死，他是个很善良的人，觉得自己没有保护好大家，就疯了。”</p>

“他之前是管家吗？”温默问道。</p>

“不是，就是个普通的奴才。”</p>

“普通的奴才，责任心这么强……觉得自己没保护好大家就疯了。”温默看向这男人，约莫35岁左右，胖乎乎的，一脸福相，此时嘿嘿笑着像个孩童。</p>

“章先生说他是守村人，会养着他，再说了，既是守村人，全村的人都会养着的。”</p>

这是中国百姓流传下来的文化，若村里出现了傻子或疯子，便说这是因为他给全村挡了许多劫难，得善待。</p>

这让温默想起了温行鹤的训言。</p>

得知英法联军火烧了圆明园后，温默不满朝廷，温行鹤要她跪下，说了以下训言：</p>

“观天下兴亡成败，孝于亲者十无一二，忠于君者百无一人，而尔等忠孝两全，此乃其一；贝勒爷伟略，我等既为家奴，切勿妄议，为我大清殚精竭虑即可，倚我训言，世代方可受其荣光。”</p>

温默不服，脖子拧巴着。</p>

“有何不通，你可以问。”温行鹤面色严肃。</p>

“您说，尔等忠孝两全，但老夫人病重，您却不能归，无法照顾病榻，甚至无法送终……何来的忠孝两全？”温默驳道。</p>

“我忠于大清、忠于主子，此乃忠，至于孝……孝顺父母对于寻常人是头等大事，但对于身负重责的人而言，孝敬的不应首先是父母，而是大清，是主子。”温行鹤答道。</p>

温默又驳道，“‘世代方可受其荣光’，既是为了荣光，又何必扯上什么忠孝两全？”</p>

温行鹤朝着东边恭敬地拱了拱手，“愿世代受其荣光，是愿贝勒爷受世代荣光，而非我温家。”</p>

“这不是傻子吗？！”温默语调激烈。</p>

什么都不图，就图主子好。</p>

温行鹤没有立刻回答，而是领着她走向供了满房神佛牌位的房间，将那块‘大清国永世昌盛’的牌子擦了又擦。</p>

又掸了掸袖子，重重跪了下来。</p>

深深叩拜后，看着袅袅升起的烟，说道，“你知道守村人吗？”</p>

温默点了点头。</p>

“每个村都有自己的守村人，我愿做主子的守村人。”说到这，他摇了摇头，“我不过是个奴才，原本身份卑微，轮不到我来做的，如今时代汹涌，将温某推到了这浪尖上，有幸能为贝勒爷，为大清国的龙脉尽上一份力，傻就傻吧，何其荣幸。”</p>

说着，他伏地磕跪。</p>

“愿我大清永世昌盛，愿我主子世代荣光，愿我寻回御玺，稳住龙脉，助我大清勇士一臂之力。”</p>

温默跪着，她心里已经知道大清国的输与御玺无关，是制度、是科技、是一切的一切都太落后，但也不知怎的，她的眼泪就这么簌簌流了下来，内心澎湃又惭愧。</p>

义父这份至诚，她是远不如的。</p>

正如义父对贝勒爷，她对义父也是如此，若没有温行鹤，她温默早已是一抔白骨。</p>

好吧，义父当贝勒爷的守村人，那我温默就当义父的守村人吧，给你挡去劫难。</p>

自此，她对那些老爷来英格兰的诸多安排，尽心尽力去做，不再驳嘴半字。</p>

正想着，身后传来了阵阵哭泣和激动的喊声，回过头一看，见一群大清国难民来到了村口。</p>

“到了！到了！有救了！我们有救了！”他们哭了起来。</p>

“是这儿！是这儿！”难民们朝着后头挥了挥手。</p>

他们汹涌而至，犹如过江之鲫，汹涌而至。</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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