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女儿装，见公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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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猜也是如此。</p>

轿子里本来不挤，怎么越坐越挤？而且，我越是往边上让，这轿子里越是挤。我意会过来，江辰他故意挤我，真是太不厚道了！我也不客气地回挤！不料，这一回挤越发和他挨得近了，就连绝对不该挨在一起的地方也都挨在了一起，唉，实在失策。</p>

于是，我纵向避让，他横向侵占，这一路真是悠长，悠长。</p>

轿子停在一条繁华的大道上。我下了轿子，抬头一看，面前有一间阔绰的店面，牌匾上写着“一衣不舍”四个描金的大字。这名字，够奇特，过眼难忘。</p>

江辰道：“这是京城最好的成衣坊，达官贵人都喜欢来这里买衣服、做衣服。这里的衣服用的都是最好的料子最好的绣工，但凡有一点不满意的不合身的都可以改，改到你满意为止。”</p>

我赞道：“嗯，真好，真会做生意！”</p>

江辰点点头，“是我家开的。”</p>

我怔了一下，他已经拉着我的袖子往里走了。</p>

进了大门，只见店铺里的客人并不很多，但个个举止不俗，衣着华美。店铺东侧的柜台上摆着各色布料，西侧整整一壁挂着成衣。</p>

一位中年妇人一脸喜色地迎了过来，“哎呀，少爷什么时候回来的，怎么没听夫人提起呢！”</p>

江辰点点头，“顾嫂，这是少夫人。”</p>

顾嫂立刻甜甜地唤了一声“少夫人”，笑嘻嘻地看着我。</p>

我顿时脸上发热，一个称呼瞬间就将我从黄花女儿扒拉到了已婚少妇，担着这个虚名我实在冤枉。</p>

江辰对顾嫂道：“你将少夫人领到后厅，挑几件最好的衣服。”</p>

顾嫂连连点头，“是，是，前日刚从杭州来了一批料子，才做好几件新衣，还没上柜呢，正巧给少夫人试试，少夫人这样的美人儿穿上一准儿好看。”</p>

江辰笑着点头。</p>

我被顾嫂领到了后厅。这店铺真是大气派，后厅里又分了男女两个厅，各有丫鬟小厮侍候着。女厅里两面墙壁挂的都是成衣，一片花红柳绿、姹紫嫣红，顿时花了我的眼。</p>

小荷包“啊，天哪，妈呀”地叫了几声之后，埋头于衣服之中，再也顾不得看我一眼了。</p>

顾嫂从一片花花绿绿中挑了一件淡绿的、一件珍珠白的、一件浅紫的，放在桌子上，笑嘻嘻地道：“少夫人冰肌雪肤，穿这些浅色最是好看。”</p>

我讪讪道：“哦，噢，好。”</p>

“少夫人去里面试一试，哪里不合身，我立刻让人改，一盏茶的工夫就好。”</p>

我拿着衣服去了里间，先穿了那件珍珠白的，我穿了十几年的逍遥门白袍子，好像除了白色，其他的颜色都穿不出去似的。</p>

我从里间出来的时候，小荷包抬头又“妈呀”了一声，然后直勾勾地盯着我，特别是在不该盯着的地方使劲盯了几眼。我抽了口凉气，这丫头，难道和师兄们一起待的时间久了，眼光已经变态了？</p>

顾嫂也瞪着眼睛叫道：“哎呀，啧啧，真是，天哪！”</p>

我等了半天，也没等到顾嫂说出一个实质性的词，到底如何？</p>

我怯怯地问：“嗯，顾嫂，不好么？”</p>

顾嫂一拍手掌，“呀，好得我都不知道说什么好了，少夫人真是貌美如仙。”</p>

天仙！我别别扭扭地扯了扯衣服，吭吭哧哧地小声哼道：“顾嫂说笑了。”</p>

“哪里说笑了？这女人就像是花，花朵艳丽的通常没香气，香气浓郁的通常花朵又一般。我见过多少女子，身材好的，样貌稍差；样貌好的，身材又略逊一筹。像少夫人这样，容貌身材一等一地好，可真是少见稀罕，美得天怒人怨哪。”</p>

我抹了一把汗，果然是生意人，这夸人，也真会夸。</p>

“小荷包，你觉得呢？”我希望小荷包保持清醒，给我一句实话。</p>

“小姐，你这么天怒人怨地出去，姑爷的眼珠子准会掉下来。”</p>

我无语，小荷包向来都是站在外人一边。</p>

“那就这件吧。”</p>

“少夫人，将那几件也一并试试吧。”</p>

我天怒人怨了三回之后，从后格里出来的时候，步履稍稍有些局促，因为这件珍珠白的裙子，外面是十二幅的裙摆，宽得能做窗帘床帐子，里面却是窄窄的一条衬裙包裹住两条腿。据顾嫂说，这样走起来，才会如凌波微步，步步生莲，唉，这一步路生生憋成两步走，实是遭罪啊。我真怕自己一个憋不住，哗啦一声，步步生莲就成了虎虎生风，嗯，还是春风。</p>

我转过屏风，江辰正坐在那里品茶，看见我出来，他端着茶杯的手一僵，眼睛直直地望着我，缓缓地站了起来。</p>

我感觉到暴雨梨花针的密度史无前例地强劲，瞬间，这裙子仿佛悉数全是小针眼，嗖嗖地往里灌风……</p>

顾嫂对江辰道：“哎哟，少爷好艳福啊，少夫人如此美貌，身材也好得没话说，就算老身是个女人，也看得眼馋心动。”</p>

小荷包不屑地“切”了一声，瘪着嘴道：“你们不知道，我家小姐不穿衣服更好看。”</p>

江辰扑哧一声，笑得看不见眼珠子。我脸皮发烫，只想撞墙。</p>

我准备晚上好好和小荷包沟通沟通，我平时对她很好的，她却为何总是这样对我！</p>

我脸上滚烫滚烫的，狼狈地爬上轿子，半晌才呼吸均匀。只是片刻之后，我忽然意识到坐在身边的江辰好似从进了轿子就一直沉默寡言，闷不做声。</p>

我好奇地侧头一看，发现他眼中惯常见到的小火星有点烈焰熊熊的苗头，我心里扑通一声，呼吸又不均匀了，慌忙调开眼神。</p>

江辰低声道：“小末，你真是好看。”</p>

轿子里空间狭窄，他又挨着我极近，这一声低柔的赞叹似在我耳窝里吹进一股暖暖的气流，酥痒无比。</p>

我脸上一热，低声道：“是这衣服好看。”</p>

“是你好看，衣服只是给你增色而已。我刚才一见你，心都不会跳了，不信你摸摸我的心，现在还怦怦乱跳呢。”</p>

说着，他就不客气地拉起我的手放在他的心口上，指下结实而温暖，我忙不迭地将手抽回来。他的心跳得快不快我不知道，反正我的心是跳得很快了。</p>

我不敢再看他，度日如年地瞅着轿子外的街景，其实什么也没看进去，因为即使不看他，我也能感觉到他的目光有如一张大蜘蛛网，我大抵就是那小飞虫，小荷包一口歪风将我吹过去，我便被粘住了。</p>

终于，轿子停了，我长舒了口气，不等他来扶我，就跳了出去。</p>

放眼一看，我愣住了！</p>

这就是归云山庄么？真真是气派得让人咋舌！大门口两尊威猛的石狮子，脖子上居然挂的是赤金的铃铛！我暗暗忧虑，这不是明目张胆地招贼么？唉，江家果然烧包，连这门口的石狮子都如此招摇。</p>

比石狮子更招摇的是，一排花枝招展的丫鬟俏生生地站在大门口的台阶下，领头的是四位如花似玉的姑娘，风姿绰约，翘首以盼。她们见到江辰立刻齐整整地上前屈身施礼，“少爷回来了。”声音齐整，乳莺出谷般好听。</p>

紧接着朱红色大门打开，出来一个年轻人，衣裳华丽，相貌俊秀，身后还跟着几个小厮。他疾步来到江辰跟前，拱手施礼道：“表哥一路辛苦了。”</p>

辛苦个头啊，下了船就坐轿，轿子里还使劲挤我，一顶轿子他占了大半个江山。</p>

江辰含笑问道：“少华，母亲在家么？”</p>

年轻人笑道：“姑姑接到表哥的信算到你们今日到家，早早就打发了人在门口等候，此刻姑姑在正厅里。”说罢，他又笑呵呵地看着我，“这位想必就是嫂子了，嫂子一路辛苦。”</p>

江辰点头道：“小末，这是表弟少华。”</p>

我不自然地回以一笑，幸好在逍遥门一直被“弟妹、嫂子”地叫了许久，我才没有惊慌失措。</p>

大门处红光一闪，从里面又出来一位少女，姿容俏丽，身穿一件胭脂红的裙子，像是骄阳下盛开的石榴花，明丽得灼眼！</p>

她提着红裙子身轻如燕地跨下台阶，俏生生地站在江辰面前，扑闪着亮晶晶的大眼睛，未语先笑，“表哥，你终于回来了。”</p>

终于？望穿秋水？</p>

江辰回头对我笑笑，“这是表妹少容。”</p>

我对她微笑，她随便打量了我一眼，敷衍地笑了一下，目光立刻又挪到江辰脸上，手也自然而然地握住了江辰的手，来回晃了几下，蹙眉娇嗔，“表哥，你去年回来只住了半月，这回可不许再走了。山上有什么意思，逍遥门一群男人，跟和尚庙似的。”</p>

我尴尬地低了头，我，在一群“和尚”中一枝独秀十几年了。</p>

江辰不动声色地抽出手，回眸看我，含情脉脉，“谁说没意思？山上，有仙女。”</p>

我顿时羞赧尴尬，无地自容，仙女我万不敢当，撑死是个女山神。这夸人也得有个谱不是？转眼间，更没谱的事来了，众目睽睽之下，他竟然握住了我的手！</p>

我脸上一热，当着众人的面不便使劲挣扎，暗暗较劲想抽出手来，可惜已然回天无力，我稍一用力，他竟将我的手夹到了腋下！我低头认栽，不敢轻举妄动，生怕再一挣扎，他将手直接贴在了心口上或是脸上，此人什么事都做得出来，惊世骇俗桀骜不羁一向不在话下。</p>

江辰牵着我上了台阶，丫鬟小厮跟在少华身后。我发现，江辰牵了我的手之时，四位丫鬟的眼睛齐齐瞪着我，露出惊诧艳羡之色。而少容却自然而然地站到江辰的左侧，扯着他的袖子欢欢喜喜地问东问西，俨然无视我的存在，更别提捎带看我一眼、问我一声，目光自始至终都凝在江辰的脸上，久别重逢的欢喜兴奋真是溢于言表。</p>

我心里一动，通常，表哥表妹就是青梅竹马两小无猜的意思。不知眼前这位少容表妹，是通常还是例外？我只想着来见戚夫人，没想到这里还有戚弟弟戚妹妹。更没想到的是，戚妹妹如此美丽，还如此黏人。</p>

进了大门放眼纵观，雕梁画栋，亭台楼阁，处处气宇华贵。回廊下一水儿种着花草，异香扑鼻。这归云山庄我看倒比远照大师的山阴别院更气派，取了个山庄的名号，实是委屈了。</p>

沿着步步高升的回廊、九级汉白玉台阶踏进正厅，更觉富丽堂皇得让人惊叹。</p>

厅堂正中紫檀椅上端坐着一位中年女子，眉目如画，贵不可言。我顿时觉得刚才见到的那些美轮美奂，其实都抵不过眼前这位夫人的风采。我说不出来是什么风采，只觉得看她一眼哪里都舒服，如沐春风一般。</p>

她应该就是归云山庄女主戚夫人了。我老早就听说过她，万没想到有一天会见到她，还是以这样的身份，真是人生如梦，世事难料啊。细看之下，江辰的样貌有八分随她，另外两分的桀骜不羁风流倜傥估计是随他爹了。</p>

厅堂里除了戚夫人，还站着丫鬟仆人，一见我走进来，顿时齐整整数十道目光径直朝我射过来，劲头堪比江辰的暴雨梨花针。</p>

我一看这阵势，顿时有些紧张。</p>

江辰拉着我笑嘻嘻地上前施礼。</p>

“母亲，这是小末。”</p>

戚夫人笑着招手，“小末，来，让我好好看看。”</p>

这丑媳妇见公婆，算是生平第一尴尬。我硬着头皮走上前见礼，心跳得七上八下，她必定看不上我，我觉得身后的四个丫鬟都比我有气质。</p>

她伸出手指，笑吟吟地拉着我的手赞叹，“果然是乖巧可爱，怪不得辰儿喜欢。”</p>

我头一回被人夸乖巧可爱，有些汗颜，不禁低下头，目光落在她的手上。她的手白皙秀气，肤如凝脂，滑腻无比，只是手指略有点凉。</p>

“姑姑，表哥就喜欢这样的吗？我怎么觉得以前在哪里见过她？”</p>

我看着戚妹妹愣了愣，她怎么可能见过我，莫非这话是说我长得很大众？还是，真的有人与我很像？</p>

可是，她的这句话，仿佛没人听见，更无人作答。</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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