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六章 回师门，寻母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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戚将军动身去福建的第二天，江辰也和我动身往逍遥门而去。</p>

一天一夜的水路回到康乐城的渡口，我觉得自己好似突然长大了许多。而江辰也似比往日更加沉稳，一路上十分君子。</p>

不料，上山之际，他突然不君子了，伸手就来牵我的手，我觉得光天化日，又有小荷包在跟前，此举很不合宜，便三番两次地挣扎，结果每次都未能如愿。</p>

小荷包呼呼哧哧地走在前面，听见动静回头道：“姑爷，我看你直接抱着小姐上山算了。你们这么一路打情骂俏的，何时才能上去啊？”</p>

江辰笑着点头：“小荷包，你这主意甚妙！”说着，作势敞开了怀抱……</p>

我赶紧一溜烟儿地往前跑，“小荷包，我再也不会指望你向着我了，哼！”</p>

回到逍遥门，师叔们见到我都乐呵呵地道：“呦，小末回娘家了！”</p>

师兄们更过分，“呦，新媳妇回门儿了！”</p>

江辰笑嘻嘻地替我前后左右答支应着，意气风发得像个新郎官，我无语。</p>

师父见到我激动万分，我见到他也是激动万分，长这么大，我还从没离开他这么长时间呢。小时候，他去哪里我都跟着，连他上茅房，我也蹲守在外面，生怕师父不见了，没人要我。这次我在京城经历了一番大起大落的波折，再见到他老人家，真是格外亲切，眼睛酸溜溜的，几欲落泪。</p>

师父欣喜关切地看着我，“小末，这些日子在京城可好？”</p>

这些日子实在不好，委实有些太过刺激。师父他这一问，顿时勾起了我满腹的痛楚，我也不管江辰在场，只想趴在师父怀里痛哭一场。</p>

我将将扑到师父怀里哭了两声，师父麻利地一招移花接木便将我挪了个地方，塞到了江辰的怀里。</p>

师父磕磕巴巴地道：“小江，你，你来，我，我最不擅长这个。”</p>

江辰赶紧听话地抚着我的后背，低声哄着，“别哭了。”</p>

我面皮一热，哭不下去了。</p>

师父挠着头急问：“怎么了这是，江辰他娘让你受委屈了？”</p>

我忙道：“没有。”</p>

“江辰让你受委屈了？”</p>

“也不是。”</p>

“那你哭什么呢？”</p>

哭什么，真是说来话长。我一时间也不知道该怎么对师父说才好。</p>

江辰喜滋滋道：“母亲将婚礼定在中秋节，到时候请师父和各位师叔们都去。”</p>

师父忙倒了茶递给我，“小末，师父我存了点儿私房钱，回头全给你做嫁妆。”</p>

我捧着茶杯，手心里是暖的，心里也是暖的。逍遥门的铁树一茬一茬地不断壮大，师父这个掌门，一直精打细算才得以支撑下来逍遥门日益庞大的开销，他能积点儿私房钱，实是不容易，更让人感动的是，他居然要将私房钱全都掏出来给我做嫁妆。</p>

我感动地瞅着师父，情真意切道：“师父，江家特别有钱，你不用给我办嫁妆，那些私房钱，您还是留着给我娶一位师娘吧。”</p>

江辰在一旁拼命点头，添油加醋道：“师父，您如今正是大好年华，成熟儒雅，魅力无限，依我看，小末未必会是你的关门弟子，将来指不定您还有一大堆儿子要亲自教导呢。”</p>

师父脸皮绯红，慌忙低头喝茶，我觉得茶碗若是大些，师父恨不得将脸都淹到里面。</p>

我看着师父白里透粉的俊美面容，暗自叹了口气，十分遗憾那么多江湖女侠，为何就没有人来追他呢？真真是没眼光！我放下茶盏，心里思忖着是迂回地向师父打听流金宫，还是直接询问？云知是说师父认识慕容俏的笔迹，想必他和她并非只是一面之缘。我不如直接问师父，也许他知道的内幕更多。</p>

于是，我放下茶盏开门见山问道：“师父，你知道流金宫怎么去吗？”</p>

师父猛地一愣，抬头瞪着我，手里的茶水竟然洒到了手上！</p>

我从没见过师父如此震惊失神，面色雪白。</p>

“你，你问这个做什么？”</p>

我鼻子一酸，低声道：“师父，你，你应该知道我的身世，为何十几年来从不提及？”</p>

师父直直地盯着我的眼眸，神色很是紧张，“小末，你都听说了什么？”</p>

我深吸一口气，“师父，此次去京城，我见到了云洲的父亲，他什么都对我说了。”</p>

师父又是猛然一怔，脸上一片黯然泛着青白之色，我从未见过他这样。他偶尔装装迷糊，偶尔真是迷糊，但一向都是淡然潇洒，远离是非，似是修仙之人，逍遥闲散。此刻，他却是一脸的落寞与伤痛之色，握着茶杯的手指青筋迸出。</p>

突然，啪的一声，他手里的杯子碎了，白瓷片上红梅殷殷，一股鲜红的血从他手指间滴下，落在他玉白色的长衫上，触目惊心。</p>

我惊呆了，不明白师父的反应为何如此激烈，难道他被我的话勾起了往事，勾起了仇恨，恨我母亲杀了他的好兄弟？</p>

我连忙拿出手帕捂住了师父的手掌，江辰已经飞快地拿了金创药粉来。</p>

我看着师父手上的伤，心里十分纠结难受，对于母亲这个人，我实在不知该如何评论她。别人的父母都是恩恩爱爱生下孩子，而我的父母却是这样的生死仇敌，我，我又该说孰是孰非？</p>

师父像是定住了身子，任由江辰和我为他包扎着手掌，动也不动，也不说一句话。</p>

我涩涩地道：“师父，你是恨我母亲，所以才从不在我面前提起她么？”</p>

半晌，师父才回过神来，“小末，我从不恨她。我没告诉你的身世，是因为我知道她的心意。因为她是慕容筹的女儿，生下来就被人称为妖女、魔女，其实，她毫无心机，并无害人之心。”</p>

师父说到这里停了下来，似是嗓子有些哽，顿了顿才道：“她必定是不愿意自己的女儿重蹈覆辙，所以才将你送到逍遥门，逍遥门向来是名门正派，又远离江湖是非恩怨，没人知道你是流金宫慕容筹的后人，你也不用背负着外祖父的那些恶名，被人嫌恶。我知你一直怨恨她遗弃了你，可是她必定是有自己苦衷，所以你，不要怪她。”</p>

我愣住了，我从没想到，师父不仅不恨她，还要我不要记恨她。难道，师父是念及她当年放他出流金宫的这份恩情所以才替她开解的？</p>

我小声道：“也许是因为她恨他，才不肯将我养在眼前。”</p>

师父神色黯然，低眉道：“小末，就算父母再有过错，那也是上一辈的事，为人子女，千万不要去追究。若是来日有机会见到你母亲，定要好好孝顺她。”</p>

我苦笑了一下，“她未必稀罕我的孝顺吧，即便她将我送到逍遥门是为了我好，可是这十几年来她都不曾看过我一回。”</p>

师父抬起眼帘，盯着我的眼眸道：“她必定是看过你的！你知道么，那些金锁，你赌气拿去当了，每回我都跟在你屁股后头去赎，可每回都有人先我一步赎了去！我想，她定是每年生日都亲自来看你的。”</p>

我怔然得说不出话来，心里却是异样地一动，戚夫人说那包衣服是她为我准备的，可是那衣服中的金锁又从何而来？而那本《重山剑谱》本是江家的东西，她没道理包在衣服中赠送给我。莫非，那个包袱根本不是她准备的，而是另有其人，难道是我母亲？可是，戚夫人又为何要骗我呢？</p>

听师父的意思，那包袱应是母亲准备的礼物，她既然对我有这份关爱之心，想必我此去流金宫应该可以达成心愿。</p>

“师父，你去过流金宫，那里是个什么情形？”</p>

“流金宫建在流金岛上，易守难攻。流金岛和陆地相连，涨潮之后，有五里水路；退潮之后，只有一条小路通向岛屿，但全是淤泥，几乎寸步难行。几十年前，慕容筹灭了山西一家富豪，将其家财席卷一空，激起了江湖众怒，江湖上曾集了数百人围攻流金岛。先是一拨人等退潮之后，施展轻功走泥沼之路，结果数人半途送命，另有数人勉强登岛，慕容筹率人以逸待劳，步下重重机关，将登岛之人一网打尽。另一拨人筹了船只等潮涨之后强行登岛，不料慕容筹趁双方混战之际，派人烧了船只，结果众位江湖侠士又被断了退路，全军覆没在流金岛。从那以后，流金宫在江湖上名声大噪，众人对慕容筹的为人不齿，却也不敢招惹他。”</p>

外公这样的行径，我听了已经抬不起头来，怪不得人人不齿。</p>

师父神色严肃，“小末，你问这个做什么？你要去？”</p>

我忙道：“我，我就是问问而已。”</p>

师父放柔了声音道：“流金宫与你半分关系也没有，你只要记得你是逍遥门的云末，是我石景的关门弟子就好。这件身世之谜，你听过只当是耳边风，千万别放在心上，心里别有什么负担。那些陈年旧事、上辈子的恩恩怨怨，与你无关，师父只想你无忧无虑、快活逍遥。”</p>

我默默点头，眼前有点模糊，师父对我的好，像是春风化雨，润物细无声，他若是我的父亲，该有多好。回到后院的住处，江辰低声问道：“你去流金宫为何要瞒着师父呢？”</p>

我叹了口气道：“师父的意思，你不是听见了么，他不想我与流金宫有什么瓜葛，更不愿意众人知道我的身份，我若说去哪里，他必定不会答应。”</p>

江辰正色道：“师父的意思，你领会错了。“</p>

“哪里错了？”</p>

“他阻拦你去流金宫，只是因为，他认为你母亲现在根本不在流金宫，怕你去了有危险，而并非是阻拦你去见母亲。我听母亲说，她已经在江湖上消失了十几年，从生下你之后，再也无人知道她的下落。”</p>

“她究竟在不在流金宫，我想去看一看。我拿着金锁前去，正是这个用意。她若不在，我们也不必自不量力地去硬闯流金宫，立刻返回就是。她若在，见到金锁，必定知道是我，我想，她总会见一见我的。”</p>

我心里十分十分想见到她，师父说得很对，世人眼中她再是妖女魔女，可她是我的母亲，云知是告诉我一切的时候，我心里立刻就原谅了她。我想对她说，即便她弃了我，我也不怨她，她若愿意，我会好好孝敬她。</p>

江辰点点头，“嗯，那就这样定了。我们明日起程。”</p>

“好。”</p>

翌日清早，我给小荷包留了张字条，便和江辰偷偷溜下了山。</p>

在城外的渡口包了一条船之后，我长长地舒了口气。此番前去流金岛，真的可以见到她么？我既想见到她，又怕见到她。很怕她不喜欢我，怕她见到我，勾起那些不堪往事。</p>

小船顺江而下，朝东海而去，一路上的山河秀色和江辰的妙语如珠，让我郁闷的心胸开阔了起来，人生并非全是情爱之事，若情爱不得完美，不如另辟蹊径更寻一番豁然开朗。</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