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00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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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愁飞本就心思极重。</p>

朱小腰报出的履历，正是他早年间为图发迹而做出的种种尝试。</p>

进入汴京之前的江上闲聊，他所说的话也是一句真话。</p>

男儿若不能开万世功业，扬名立万，和白来这世上一次，也并无分别。</p>

若是按照已故范文正公的说法，他这个人，“宁鸣而生，不默而死。”</p>

所以他不像王小石，还保留着少年人初入江湖的侠肝义胆和天真——</p>

他不仅要出人头地，还要成为大富大贵之人。</p>

师青若的这一句“不可取代的位置”，简直像是一支最为精准的利箭，击中了靶心。</p>

她已继续说了下去。</p>

“金风细雨楼成立已久，纵然只算苏楼主接任到如今，手下也已有不知多少心腹。楼里东南西北中五神，更是各有所长，统御部众。六分半堂脱胎于江南霹雳堂，在江湖上久负盛名，麾下的各堂主单独拿出来，都是京师武林响当当的人物。”</p>

“若无因缘际会，他们为何要选择你们这样来历不明的人当做自己的臂膀助力？把事情交给心腹来办，当然要比你们合适。”</p>

可是。</p>

“可我不同。”</p>

王小石越听越是觉得，在师姑娘身上发生的变化，实在是让人难以想象。</p>

就像此刻，明明没有迷天盟的其余帮众在侧，师青若言谈间，也分明已有一派挥斥方遒的气度。</p>

甚至让人忽略掉了一件事。</p>

她说的，既是她招揽人才的优势，又何尝不是她的劣势。</p>

她的根基，终究还是太浅了。</p>

可也正如她所说，这个根基浅，对白愁飞和王小石来说，足够独一无二。</p>

“迷天盟中众多高手是因我夫君的缘故，才齐聚在此，可我夫君先前遭难，以至于盟中一片散沙。如今万事从头来过，正需要有武功有谋略之人脱颖而出。若是白公子与王公子愿意屈就，迷天盟自当拿出招揽的诚意。”</p>

她顿了顿，忽然神情柔和了几分：“何况，就是不为盟中事务，二位于我曾有救命之恩，我也合该有所回报。”</p>

这话说得确是真心实意，只是不知是否因为今时的身份有别，王小石还是连忙摆了摆手：“先前的事情就不必多提了，非要说的话，师姑娘也帮了我们不少忙。”</p>

他行事莽撞，白愁飞为人倨傲，将那些被拐骗来的孩童安顿下来的事情，大多是师青若做的。</p>

当时他便觉得，她举止有度，不像是出自山野人家……</p>

不过现在说这些也没什么意思，还是看看眼前吧。</p>

他沉吟须臾，又问：“我姑且不问，为何师姑娘……”</p>

“是师夫人。”师青若认真纠正。</p>

王小石尴尬地继续说道：“师夫人能代表关圣主决定，将我二人招入盟中委以重任，我只想知道，算起来我等也不过萍水相逢，你又为何相信，我们能于你有大用呢？”</p>

师承、武功，不能作为评判的唯一标准。</p>

否则他也不会和白愁飞在汴京城中处处受制了。</p>

师青若眉眼弯弯：“要这么说的话，你是愿意接下我的邀约了？”</p>

王小石没有回答。</p>

但他的心中应当是有一个答案的。</p>

假使换一人在他的面前，并不是与他曾有过往来的师青若，选定一个势力投效，对他来说还要问更多的问题。</p>

迷天盟多年间群龙无首，以至于其中鱼龙混杂，更让真正有才能的人不会选择此地。</p>

然而现在，他起码知道，师青若品性如何。</p>

正因如此，在师青若这头，要判断出王小石的态度也并不太难。</p>

他说出的那句话，看似仍旧在试探，但若他对于留在迷天盟中毫无兴趣可言，便大可不必问出这样一个问题。</p>

他背在背上的那把挽留奇剑，在武林之中，可与雷损的不应宝刀以及苏梦枕的红袖刀相提并论，要借此杀出重围、冲出迷天盟绝非难事。</p>

可现在他不仅没有动，还问的是，他们二人有何作用。</p>

师青若答道：“你们在盟中有何作用尚不好说，因为在正式加入迷天盟前，我对你们还有一个考验。办成了这件事，不仅能堵上盟中的悠悠众口，还能让你们更清楚自己该当做些什么。”</p>

白愁飞顺着师青若的目光看去，就见她眉眼慵懒地扫视了一圈周遭。</p>

言外之意，此刻不必提防隔墙有耳，她要交代的，自然是一件大事！</p>

他面上不显，胸膛之中的心跳却再度加快了起来。</p>

若是错过了这个由途中故人送来的机会，他要再得到一个跻身人前的契机，恐怕真要做些更加危险，也更有可能反过来遭难的事情。</p>

师青若不说考验便罢，说了之后，白愁飞方才更觉此事妥当。</p>

没等王小石回话，他已当先一步问道：“不知师夫人的考验是什么？”</p>

师青若徐徐反问：“以你和王公子这数月间在汴京城中所见，将迷天盟和金风细雨楼与六分半堂相比，此地最大的短处在何处？”</p>

白愁飞一愣。</p>

他是混过江湖帮派的。</p>

若要分析帮派发展的情况，辨析帮中号令的正误，他比寻常人都要有经验得多。</p>

自他抵达京中之后，他也确实在贩卖书画之余，观望过各方势力的优劣。</p>

迷天盟本不在他的选择之中，自然会以更加挑剔的眼神来评判。</p>

在师青若横空出世，令关七找回了一部分神志之前，说这里是一盘散沙也不为过。</p>

现在，她却还要从中挑出一个最大的短处。</p>

他直视着对方那双幽邃的眼睛，本想脱口而出的一个“人”字又吞咽了回去。</p>

不对！这应当不是师青若想要听到的答案。</p>

以先前来找他与王小石的那位二圣主为例，再看那位武功独步天下的关圣主，迷天盟绝不缺人才，缺的是统筹。</p>

若是将这个统筹说得再直白一些——</p>

“是钱。”白愁飞答道。</p>

这个答案出口，他便看到师青若对他露出了赞许的笑容。</p>

他顺着这个答案说了下去：“我说的钱不是具体的金钱。大凡成了气候的势力，靠山吃山，靠水吃水，总需要有经济来源，以支持帮中的衣食住行、药物武器。若是帮派再大些，便会与盐帮漕运、陆上走镖合作，再大些，甚至是将人手租借给官府，干些押运粮饷、戍守边防的行当。若要自给自足，则会再养一批铁工、木工、瓦工和种地养蚕的农人。这些人手，在迷天盟中是有，但毫不成气候。”</p>

“六分半堂已能让各方行会主动上交三分半所得，迷天盟却……说得难听些，还有不少在做水贼的。”</p>

师青若合掌赞道：“正是你所说的这样。”</p>

迷天盟的这场婚宴看似办得气派，师青若亲自参与其中，却很难不察觉到这其中的千疮百孔。</p>

要是经济账都算不明白，就算将盟中的人上下清点一遍，将卧底都给扫地出门，也难以在汴京城中站稳脚跟。</p>

这种事情，关七是没法解决的。</p>

要是和他说，“我们要同雷损抢生意”，他估计得理解成，“要跟雷损打一架。”</p>

“师夫人希望我们怎么做？”白愁飞分析到最后，忍不住皱起了眉头。</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