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二选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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谢千镜久久未动。</p>

随着盛凝玉关上房门，掀起了一阵风。原本开着些许的窗户彻底关上。</p>

浮金摇晃，终是湮灭了最后一丝光亮。</p>

室内静得只剩下尘埃翻涌，被压抑着的红雾伺机而动，翻涌着，悄无声息的出现。</p>

谢千镜恍若未见，兀自垂眸，顺着自己的指尖，看向了桌面。</p>

桌上未收拾好的纱布凌乱地缠绕着，一圈又一圈，像是在嘲笑着他的自作多情。</p>

谢千镜眉头微微蹙起。</p>

不该如此。</p>

他想要用血肉试探盛凝玉，但却在听到她直截了当的拒绝时，心头除了满腔的恶意外，却又有说不明的、久未出现过的东西涌出。</p>

不食他的血肉，那谁的可以？</p>

褚季野？容阙？郦清风？</p>

还是那只恼人的凤凰？</p>

谢千镜对着斜前方的梳妆镜，扯起了嘴角。</p>

他此刻再不是先前清疏温润的模样，周身萦绕魔气暗涌，宛如炼狱里出来，即将吞噬血肉的厉鬼。</p>

先前就蠢蠢欲动的心魔，更是抑制不住地出现。</p>

【我与常人没有什么不同，都在渴求你的血肉。】</p>

【哈，你最好祈祷我不过是装腔作势罢了。若我真的不要血肉，那说明我没变，这本是好事，可是你变了啊。】</p>

【谢千镜，你已经不是那个光明磊落无事不能与人言的仙君了……】</p>

【无论如何你都要杀了我啊，谢千镜——你必须杀了我！】</p>

语调轻柔，如鸿羽拨过清水，却能轻易撩拨起人心中最隐秘的欲望，从心头一缕，蔓延到五脏六腑。</p>

这是谢千镜的心魔。</p>

魔修皆有心魔，这是扰他们一生而不得答案的困题，也是他们力量的来源之一。倘若不能压制心魔，那就会被心魔占据身体，沦为一具毫无理智、只知杀戮的活尸。</p>

有些魔修的心魔是一个虚影，有些魔修的心魔是是一段刻骨铭心的场景，而谢千镜的心魔，却只是三个字。</p>

【盛凝玉】</p>

心有不甘，求而不得。</p>

自以为的情谊早已在剑意中化为硝烟弥散，“盛凝玉”这三个字对谢千镜而言，与其说是明月皎皎，更像是水中稻草。</p>

可望，可观，可想。</p>

只是思之念之到了极点，抬手时只要轻轻触碰，就会折断。</p>

万古风月，如梦一场。</p>

谢千镜并不是一开始就入魔的。</p>

谢家覆灭时，他没有入魔。</p>

被所救之人算计出卖时，他没有入魔。</p>

褚家人将他困在弥天阵法中，剥去他的灵骨，取其血肉而啖时，他还是没有入魔。</p>

因为谢千镜想，盛凝玉在等他。</p>

销魂钉自颈椎起钉，共十一根，根根穿透血骨。缚灵鞭一下又一下抽打，生生抽取他所有的灵力。</p>

“不愧是谢家第一人，倒是个难得的硬骨头。”</p>

施刑的褚家人看向谢千镜始终不肯弯曲的脊背，咧开嘴笑了：“只是在这弥天仙阵里，你骨头越硬呐，吃的苦受的罪可也就越多啊。”</p>

“你阅尽百家仙籍，应当是知晓的吧？菩提君。”</p>

昔日高在云端的谢家菩提君，此刻也不过与尘泥几许为伴。</p>

耳旁伴随着冷嘲热讽，恶意嬉笑，那时的谢千镜却没有多想。</p>

这里的情形复杂至极，人心诡谲，风云变幻间宛如一滩泥沼，凡踏入者唯有深陷其中。</p>

所以，谢千镜不想盛凝玉来找他。</p>

他只是想，先前还和她约好了一起去往凡尘过元宵节，若是没有他在，依她那自由散漫的性子，怕不是又要迷了路，误了时机。</p>

还有那原本答应给她带的加五倍糖的菩提桂花糕，如今怕是带不成了。</p>

那浮动着菩提莲的池子，如今浸染的，都是谢家人的血。</p>

……</p>

菩提莲谢，一朝倾覆。</p>

昔日种种，诸事纷杂，血色与光影交织，万般声响齐颂，最后不过凝结成了三个字。</p>

“盛凝玉”</p>

谢千镜想，他得出去。</p>

在剑阁上，还有一人在等他。</p>

无愧于“菩提仙君”之名，饶是褚家布下如此天罗地网，也还是被谢千镜找到了脱身的机会。</p>

他甚至运气好到恰逢来到褚家的盛凝玉。</p>

谢千镜怔然间，喉咙生涩到忘记言语，却见一陌生褚家子从后扑向盛凝玉。</p>

……褚家！</p>

身体的反应远快过脑子，饶是身体已经千疮百孔，他依旧想也不想地上前，不想看她受到任何伤害。</p>

“凝玉师姐！”</p>

谢千镜听到那人这样喊。</p>

怎样被匆匆而来的褚家人按在阶下，那少年又到底说了什么，谢千镜都记不清了，只听另一道声音扬起。</p>

“谢家？”</p>

她收剑入鞘，用毫不在意的语调道，“外人罢了，你现在是我未婚夫，他怎能与你相提并论。”</p>

二者择其一，她毫不犹豫地选择袒护他人。</p>

露深雾重，吹过一缕清风。</p>

眉心的钝痛迟疑地传来，比以往的任何一次的伤都更疼痛。</p>

这样的疼痛远远超过谢千镜所能承受的极限，先前十五根噬魂钉和千百下缚灵鞭都未能困住的东西，在这一刻完全消散。</p>

“谢仙君真是无愧‘谪仙菩提’之名，竟是这样都能跑出去。”褚家人声音阴冷，他身侧家臣手中的利器反照着寒光，“光是噬魂钉似乎不够，既然这么能跑，不如就将你的膝盖骨剜去好了。在下也有些好奇，如此之后，谢仙君还想跑到哪里去呢？”</p>

往日力若菩提莲般绝俗无暇的仙君此刻乌发散乱，身上、脸上，处处都是鞭痕，血肉之上更有阵法附着，令其不可恢复、不可痊愈。</p>

可饶是如此，谢千镜双手被缚住，立在阵法中间，旁人竟一时间不敢妄动。</p>

先前他从未抬眼，此刻眼神淡漠的望向诸人时，方才令人感到彻骨心惊。</p>

褚家家臣迟疑着不敢上前，却听阵中人头一次开口：“她为何会出现？”</p>

嗓音轻似薄雪，几乎化在空气中。</p>

“嗯？她？”为首的褚家人压下胆寒，愣神后哈哈大笑道，“你说剑尊的女徒弟？自然是她师尊让她来，好和我那好儿子定下婚约啊！我那儿子别的不说，相貌可是一等一的好——怎么？你还妄想着她来找你么？”</p>

褚远道一甩袖，对着身旁家臣眯起眼：“啧，还等什么？褚青啊，你该不会因为谢仙君救过你一命，就手下留情罢？”</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