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百二十一、嫦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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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是真的不知道埃不过倒是有几个亲戚，说好明天晚上要来看我。其中有几个小辈女子，或许有认识嫦娥的，当然也说不定不认识。你要是愿意问问看，那就明晚再来吧。”

“那就谢谢仙姑了，小生明晚再来打扰。”说完宗子美深施一礼，暂且告辞而去。

第二天还没黑天，宗子美就来了。结果那老尼却早就出门而去，破门还上了锁。宗子美在门口等了好久，一直等到深更半夜、明月高悬，也不见老尼回来。宗子美急的绕着房子转圈，却想不出什么办法。就在这时，忽然他听到远处有动静，仔细一看，原来是几位女子正向这边走来。再仔细一看，嫦娥也在其中。宗子美高兴坏了，飞似的跑过去，想要抱住嫦娥，却被她多开，但也还是抓住了她的衣襟。嫦娥看了他一眼，说道：“你这鲁莽的家伙，吓死我了！定是那可恨的颠当饶舌，又让这情欲来纠缠。”

宗子美才不管她说什么，拉着她坐在路旁的石头上，跟她诉说着这些年的思念之情。说道动情之处，不禁眼泪就留下来了。

嫦娥耐心听完，说道：“实不相瞒，我其实真就是月宫中的嫦娥。因为犯了错被贬到人间，在尘世中漂泊了那些时日。后来期限到了，便假装是被劫匪掳走，也是为了断了公子你的念想。那位老尼其实也是王母娘娘府上的看门人，我刚刚被贬之时，也是多亏了她的照顾。所以我时常也会来看望她。如今公子你若能放我回去，我便让颠当嫁给你。”

宗子美却像没有听到嫦娥说话一样，一句话也不说，只是拉着嫦娥的手，低头流泪。嫦娥这时忽然把头仰了起来，看着远处说道：“姐妹们来了1宗子美也抬头朝着四面看了看，却没有看到什么。可就在他回头时候，嫦娥却不见了踪影。宗子美一下子就大哭起来，边哭边把裤腰带解了下来，在旁边找了一棵树，伸着脖子把自己吊了上去。也不知吊了多久，恍惚中就感觉灵魂已经离了躯体，站在地上一片怅然，不知不觉的走到了寺庙之外。这时就见到嫦娥向他走来，竟然将他捉住提了起来，双脚都离开了地面。嫦娥提着他进到了寺中，把树上的尸体娶了下来，放在地上。然后抓着他往尸体上又推又挤，口中还呼喊着：“痴郎，痴郎！嫦娥来了。”

忽然间，仿佛从一场大梦中惊醒，刚刚定了定神，就见嫦娥满脸怒气的说道：“颠当这个贱丫头！不光害我，还要杀我郎君，我一定不会饶了她的1说完扶起宗子美，下山雇了顶轿子回住处去了。

第二天宗子美便命家奴准备行装，他又只身一人出了西城，准备去登门谢谢颠当。等到了地方一看，却发现那房屋跟之前完全不一样了，根本就像是没有人住过似的。宗子美在惊讶之中返回了住处。心中还暗自窃喜还好没有惊动嫦娥。结果进门一看，嫦娥正面带微笑等着他，说道：“郎君见到颠当了吗？”

宗子美惊讶的说不出话。

嫦娥接着说道：“郎君背着嫦娥出去，怎么能找得到颠当呢？你还是老实坐这里等着吧，她自然会来的。”

没过多久，颠当果然来了。一进门就惊慌的跪伏在地下。嫦娥叠起手指敲了敲她的脑袋说道：“你这小鬼头害人不浅啊1

颠当吓得赶紧磕头，口中说着：“请娘娘饶命，请娘娘饶命。”

嫦娥说道：“你把人都推坑里了，难道还想自己脱身到九天之外不成？广寒宫十一娘过几天就要下嫁了，需要绣枕一百个，绣鞋一百双。你跟我回去，我们一同准备。”

颠当有些不情愿，但还是恭恭敬敬的说道：“您还是分一部分给我吧，我在家绣制便是，到期一定如数奉上。”

嫦娥摇了摇头，不同意。转头跟宗子美说道：“郎君若是帮她求情，那我便放她回去。”

颠当抬头看着宗子美，宗子美却只是微笑不说话。颠当气的怒目瞪了他一眼，说道：“那请娘娘准我回去跟家人说一声吧？”嫦娥点了点头，颠当便离去了。

宗子美问嫦娥这颠当到底是什么人，嫦娥说道：“她不过就是西山上的一只狐仙罢了。”

之后宗子美买好了车马等着。第二天，颠当果然回来了，于是一家人坐车回家了。

然而嫦娥这次回家，却总是面色凝重不像之前那么喜欢玩闹了。宗子美每次想跟她亲热，她都会偷偷的让颠当代替她。颠当很聪明，而且善于迷惑人。嫦娥却喜欢独处，所以经常推脱。有一夜，都已经过了三更天了，还能听见从颠当房中传出吃吃的笑声。嫦娥叫丫鬟过去偷偷查看，丫鬟回来了，却不说什么，只是请嫦娥自己去看。嫦娥只好去窗口偷窥，却看到颠当打扮成了自己的模样，宗子美抱着她，口中还一个劲儿的喊：“嫦娥，嫦娥。”

嫦娥轻笑一声回了自己房中。过了一会儿，颠当忽然觉得心脏一阵剧痛，赶紧穿上衣服，拉着宗子美就跑去了嫦娥那里。一进门她就跪在了地上，请求嫦娥饶命。嫦娥却说道：“你把我当成那害人的巫医了不成？我看是你自己想要模仿西施病心的姿态吧。”颠当赶忙一个劲儿的磕头，不停地说自己知错了。嫦娥这才说道：“好了，好了。你起来去吧。”颠当这才起身，不好意思的笑着回自己屋了。

后来有一天，颠当偷偷地跟宗子美说：“我能让大娘子学观音你信不信？”宗子美当然不信，于是两人便打赌。嫦娥正在屋中打坐，两眼似闭非闭，颠当悄悄地拿着一只插着柳枝的玉瓶放在了嫦娥面前的几案上，然后把自己头发散开，双手合十站在嫦娥身边，樱唇微张，皓齿微露，目不转睛的望着前方。

宗子美给逗乐了，不禁笑出了声。嫦娥听到了，睁开眼问这是怎么回事。颠当说道：“我在学龙女侍奉观音呢。”

嫦娥给气乐了，笑着骂道：“你这疯丫头，既然这么喜欢观音，那你就学童子拜观音好了1

颠当说了一声：“遵命1然后就把自己的头发束成了发髻，朝四面拜起来。只见颠当的动作越来越快，几乎开始原地旋转起来。这已经不是童子拜了，更像是在跳舞。动作千变万化，腰肢时而舒展，时而弯曲，最厉害的时候甚至脚尖都要碰到头了。

嫦娥似乎也很欣赏这一番舞蹈，放开了打坐的姿势，把脚向前一踢，似乎是要伸展一下。颠当这时则正好仰起头来，嘴巴碰到了嫦娥的玉足，便顺势轻轻咬了一下。嫦娥正放松呢，忽然感觉到一股热流从脚尖向上升来，直达心间。顿时感觉神迷意荡，情难自己。赶紧运气定神，冲颠当呵斥道：“你这狐奴才，不要命了吗！魅惑人也不看看对象1

颠当吓得赶忙跪倒在地，嫦娥还不放过她，继续训斥。大家都不知道怎么回事。嫦娥便对宗子美说道：“这颠当狐性不改，刚刚我差点就被她魅惑了。要不是我定力深厚，就着了她的道儿了。”

从此之后，嫦娥遇到颠当，总是一副防范的姿态。颠当是又惭愧又担心，只好跟宗子美说：“我对大娘子一切的一切，都是打心底里喜爱，这爱已经到了极点，我只能会去拼命的讨好她。要说我有其他的心思，莫说我不敢，我也不会忍心啊1

宗子美便将这话转告了嫦娥，这样嫦娥才对她放下了戒心。

只是颠当和宗子美还是经常玩闹，一点也不知收敛。嫦娥便时常劝解宗子美，却也劝不祝最后带的家中大大小小的丫鬟也都开始跟着他们瞎胡闹。

一天，颠当和宗子美一起扶着一位丫鬟，玩贵妃醉酒的游戏。他两个相互使了个眼色，趁着那丫鬟假装醉酒站不稳的时候，一起松开了手。结果那丫鬟就从门口的台阶上摔了下去，虽然台阶不高，但碰巧就摔对了地方。只听一声巨大的闷响，就像是倒了一堵墙，那丫鬟躺在地上不动了。众人吓了一跳，走进一看，人已经没了气息。大家吓坏了，赶忙去禀告了嫦娥。

嫦娥也很吃惊，说道：“闯祸了吧！我之前怎么说来着？”跟着来人过去仔细看了看，确实是死了，已经没救了。只好派人去告诉了死者的父亲。

这位父亲不是个善茬，无赖是出了名的。他嚎哭着跑来，把女儿的尸体搬到了宗家正屋里，开始破口大骂起来。

宗子美吓得把里屋的门紧紧关上，不知如何是好。

嫦娥只好亲自出来，说道：“主人就算是把丫鬟虐待死，按律法也不需偿命。况且你女儿这是意外情况，你怎么知道就救不活了？”

“这四肢都冰凉了，怎么还能再活过来1

“那你也不用咋呼，就算是救不活，不还有官府吗？”嫦娥说完便过去蹲下摸了摸尸体，那丫鬟竟然醒了过来，嫦娥赶紧把她扶起来。转身怒气冲冲的对着那父亲喊道：“幸好这丫鬟没死，你这狗奴才竟然在这如此猖狂！来人给我把他绑起来送官1

父亲一看这样了，也没话说了，只好跪地求饶。

嫦娥说道：“看你既然知罪了，我姑且就不追究了。不过小人终究是无赖，反复无常，你这姑娘留在我这怕是将来还会惹出祸端，你还是把她领回去吧。当年买她的钱，你原数还给我就是，我也不要你利钱了。你赶紧回去筹钱吧1说完派人把他押了出去，让他去请了村里几位德高望重的老人作保，写了个文书，签字画押。之后嫦娥叫过那丫鬟，让那父亲亲自询问女儿的伤势如何。丫鬟则回答：“没受什么伤。”这才让他们回家去了。

接着嫦娥把家中所有的仆人都召集过来，挨个教育了一通。又把颠当叫来，严厉的训斥了一遍。最后跟宗子美说道：“你现在知道了吧，作为一个人上之人，一颦一笑都要多加注意。咱家这爱玩闹是我开的头，结果却发展到不可收拾。世间祸事属阴，而乐事属阳。阳极阴生，乐极生悲，这是阴阳循环的定数。这丫鬟的祸事，是鬼神给我们的一个警告啊，如果还不收敛，执迷不悟，那么距离家破人亡也就不远了。”

宗子美毕恭毕敬的听着，颠当则哭了起来，请求嫦娥相救。于是嫦娥便用手掐住了她的耳朵，过了一会儿才松开。颠当则是一幅迷茫的神情，然后如梦方醒一般，伏地拜倒，高兴地像是要跳起舞来。

从此之后，宗家变得清静安宁，没有敢再胡乱玩闹的了。

那个丫鬟回到家中之后，没病没灾的忽然就死了。他的父亲也拿不出赎金，只好托村里一位老人来找嫦娥帮他求情。嫦娥便答应免去了他的赎金，而且念在他的女儿曾在宗家干活的份儿上，还送了他一口棺材。

宗子美时常因为没有子嗣发愁，不多久，嫦娥的腹中忽然传出婴孩的啼哭声，于是嫦娥便用刀在自己肚子左边划了一道口子，果然就取出来一个男婴。没多久，嫦娥又有了身孕，这次她又在自己肚子右边割了一刀，取出来一个女孩。

男孩长得像父亲，女儿则像母亲，长大之后，都是找了高门大户结了婚。

蒲老先生点评道：阳极阴生，这真是一句至理名言啊！有仙人相陪，可以带给我无上的快乐，消除我的一切灾祸，延长我的寿命，甚至能让我长生不死。这样的温柔乡，就算是一直到老死也未尝不可，但是仙人为什么还会有忧愁呢？都说天运循环，这是世间的常理，可是世上那些一直困苦从未有过好运的人又该怎么解释呢？听说宋朝曾经有一位求仙却没有成功的人时常这样说：“就算是让我做一天的神仙，那我也死而无憾了。”这话现在听来，我是连笑都懒得笑一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