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破庙内,崇渊一手负背,一手握着茶杯,手指轻轻摩挲着质感细腻的杯沿。
他安静下来的时候,就是他在盘算和思考。
而他一向都是喜欢思考的人。
而现在,他思考的不仅是局势,还有时间。
算算时间,从他来到破庙后发出的第一道指令到现在,约莫着已经过了快一刻的时辰了。
他身后火堆旁的崇缨看着他那修长提拔的背影,目光温和。
崇渊却在看着窗口外的黑夜,目光好像早已远远的与那黑夜融为一体。
破庙里出现了短暂的沉默和安静。
破庙外忽然有急促的脚步声传来,踩得地上的积雪沙沙作响。
崇渊眉梢轻轻一挑。
他知道,外面的情况已经有了消息。
脚步声很快来到破庙门口,一名身形矫健的黑衣蒙面人出现在了门口。
门口的那名黑袍人微微抬手,那蒙面人就将一张纸条恭敬的递到了黑袍人手上。
“罗骧,怎么说?”
崇渊没有回头,语气淡淡的问道。
得到了允许,黑袍人立刻展开纸条,目光快速的看了一遍纸条上所写的内容。
然后他转身面朝崇渊的背影,恭声说道:“禀主上,倒马坎的布局已经发动,沈默和其他五家帮派中人已经被包围,祭司大人也已经出手,五家帮派之人已经大势已去,啸鹰帮主时鸿尧已死,但……”
说到这,他脸色有些凝重,语气也微微一滞。
“继续说。”
崇渊未有丝毫动作,依旧语气平淡。
黑袍人立即继续汇报:“但沈默似乎早有准备,白河与石凰两位圣使已经不幸身亡。夜鸦天似乎也被沈默所伤。”
黑袍人虽然已经看到了纸条上的内容,但现在从口中说出,依旧掩盖不了他语气中的震惊之意。
一旁默然聆听的崇缨也忍不住脸色微变。
在崇缨看来,此次在月无缺的率领下,圣传挟浩然之势重临中土,以月无缺和大哥崇渊的多年精心谋划,在这临近中原的区区关外之地,定然是势如破竹,绝不会耗费太大的力量就能将这关外江湖的势力囊括于圣传的掌控。但方才情报所示,却在不过短短的时间里,圣传就已经折损了两名圣使!
如此情形,可就有些出师不利的意味了。
白河与石凰同属六色圣徒,二人的武力并不低。在圣传教内,经过二十年前与中原一战,而后又经过数年的西境权力争夺以后,月无缺深知若要壮大教派力量,她的重要部属的个人武力必须出众,才能形成绝对强大的战斗力。就算普通教众也必须修习武技,经过严格考核筛选方能成为一名真正的圣传教徒。而月无缺的好战思想与崇渊不谋而合,所以在后来的漫长时间里,崇渊重新整合了圣传的力量,他所引进的部属无一不是西境个人武技特点尤其突出的顶尖高手。特别是自他以下的四大天王,六色圣徒,以及十二天守等教内的重要力量,便是能横扫整个西境的绝对强大存在。
可今夜,六色圣徒却因为一个人的原因,便已经死了两个。
而更令人震惊的是,作为圣传四大天王之一,拥有一身绝对诡秘可怕修为的夜鸦,竟也同时受伤!
如此损失,可就算是比较严重了。
崇缨抬头看去,却见大哥依旧一手负背,一手握着茶杯,依旧纹丝未动的看着窗外的夜色。
这一刻,仿佛无人能知道这位圣传王首的心里到底在想什么。
黑袍人汇报完毕,垂首站着,不敢多说一个字。
“完了?”
许久之后,崇渊略微侧头,淡淡的问道。
“是。”黑袍人低声回答。
崇渊近乎完美的侧脸线条微微一动,仿佛是挑了挑嘴角,然后就听他不紧不慢的说道:“看起来,这场收网收得很不干净利落。”
黑袍人罗骧心里突然一沉。作为随伺在王首大人左右多年的亲信,罗襄深知崇渊喜怒不形于色的深沉心性。他越是平静淡然,心中所压抑的震怒杀机便越是沉重可怕。
此刻从崇渊的语气里,罗骧已经感觉到,王首大人已经很不满意情报中所提的事了。
因为崇渊并没有从这份情报中得到他最想要的答案。
“沈默,你真是一个很有趣的人。”崇渊手指轻轻叩着茶杯,话音里似乎还有几分笑意,“在那种情形下,你竟然还能反客为主,这份定力和心态就绝非凡俗之辈,我真是对你只越来越有兴趣了。”
“只死了一个时鸿尧,看来夜鸦也遇到了一个难缠的对手了。”崇渊忽然话音一冷,“不过绶真的那些玩意看来也还差些火候。”
“传令下去,继续监视。”崇渊漠然接道:“他们若是对付不了沈默,可以不需力战。但是其他人,尽可能的一个不留。”
他语气平静的下达了命令。
崇缨两道细长的秀眉微微一皱。
门口送信的教徒恭谨的应了一声,立刻转身飞速离去。
罗骧脸色低沉,他同样有些疑惑崇渊为何会下一个不是完全绝对肯定的命令。
“尽可能”三个字,就是崇渊命令中的某种态度。
以崇渊的性格,在得知计划受到变故并且己方已经有所损失的情形下,他做的应该是加强支援,务必要将敌人消灭殆尽才是合理的。可是他却说了“尽可能”三个字。
难道他早就已经想到倒马坎的布局会有变化?
倒马坎一战,可以说是圣传踏足中土的立威之举,若是不能全歼关外五家帮派,那对于圣传军心,只怕也会有不可忽略的影响。
而一切变故的原因,就是因为一个名叫沈默的男人。
罗骧疑惑的主要原因,也是因为这个男人。
万事都能运筹帷幄的王首,为何会对一个从不知来历背景的人如此上心,并且还能不加掩饰的表露出浓厚的兴趣呢?
想到这里,罗骧微微抬头,深深的望了一眼崇渊的背影。
崇渊似有所感,忽然开口问道:“罗骧,你想说什么?”
罗骧心里猛然一沉,浑身不由暗自一紧。
只有十分熟悉崇渊的人才能深深的感觉到,崇渊身上有一种隐藏得极深的压迫感。
尽管对此早已习以为常,但罗骧还是会对那种无形的压迫感到心惊胆战,在这种情形下,崇渊是绝对不允许有人有半点犹豫的。
所以罗骧立刻回答道:“主上,一夜之间折损两位圣使,若是教主知道了,恐怕会对主上有所微词。”
他能成为崇渊身边最受信任的亲信之一,靠的就是绝对的忠诚和绝对的坦率。
所以就算是天大的事情,罗骧也绝对不会对崇渊说一句假话。
罗骧与无数圣传教徒一样,对崇渊充满了无比的敬仰,因为他知道,崇渊绝不是一个刚愎自用的自大之人。
而无数教徒也同样对崇渊充满了无比的畏惧,那是因为他身上自带着一种傲视天下的王者气度。
这就是他与普通人天生的本质区别。
而向来杀伐决断冷酷无情的崇渊,最欣赏罗骧的也是他的坦率和忠诚。
所以在听到罗骧的话后,崇渊还是没有半点动容,他淡然道:“难道你不觉得,这次随着教主东征的所有人,都应该提前明白一个道理,那就是世上没有什么事是绝对的吗?”
罗骧闻言,略一思索,然后忽然就从那句话中体会到了什么。
崇渊没有看他,继续说道:“如果每一个人没有半点危机之心,只一味都抱着战无不胜的心态,那这次重临中原,就只会损失更多的人。”
罗骧忽然就沉默了。
崇缨没有说话,闻言也不由微微一愣。
就听崇渊的话音继续缓缓传出:“所以有些教训是需要用鲜血来验证的。尽管二十年前我们就已经受到了教训,但是二十年后,圣教内又到底还有多少人会记得那次惨痛的教训呢?”
“中原武林虽然看上去已经式微已久,但它依然还是一只拥有庞大身躯的怪物,容不得我们有丝毫轻视之心。所以白河与石凰的死,就是对我们所有人的警示。”
崇渊语气缓而渐沉,“这一点,就算教主在这里,我也依然会说同样的话。”
罗骧恭声道:“主上洞察微末,用心良苦。”
崇渊忽然冷哼一声,说道:“白河一向狂傲自负,自以为在西境有所施展后就能目中无人,但他却从没想过天外有天人外有人的道理,所以他死了,也是他轻敌大意,这可是他自找的。”
罗骧背脊泛起一阵寒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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