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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憬琛回来的次日,于阗城内又多了许多搜查的卫兵,此时正在挨家挨户地找人。不知这与周憬琛去龟兹走这一趟是不是有关系,叶嘉这几日出门都小心谨慎了许多。
良田的契书拿到手还得去官府备案,叶嘉琢磨着又买了两个商铺。就在城南街上靠柳巷的位置。
既然打算卖胭脂水粉,铺子的位置自然得好好选,做买卖的掌柜也得安排好。于阗离东乡镇有些距离,叶嘉是试着在于阗觅掌柜的。不过人牙子带来的人叶嘉看了许多,并不是很满意。
若是做胭脂水粉生意,挑选掌柜必须对胭脂水粉有比较深的了解。叶嘉更偏向于相貌好且本身品味就更好些的人。最好是对妆容和色彩有见地的女子。不过考虑到古时候的女子抛头露面做生意的少,叶嘉也知道这个要求有些苛刻了。打算放宽一些,偏向于找也找文雅有书生气的人。
她始终认为做买卖更看中第一印象,长得好谈吐文雅的人也能更叫客人心生好感。
叶嘉忙碌了快小半个月,最终挑中了一个三十岁左右的妇人。姓曹,曹月如。是中原人,因特殊缘故如今在于阗定居。家中相公是读书人,身体病弱到无法出门走动,只能由妇人扛起生计。这妇人本身对胭脂水粉也十分了解,为人也算能言善道。叶嘉考虑过十来个人选后最终才选中了她。
不过人虽定下来,胭脂水粉暂时没有成品。等她赶回东乡镇以后才能做好安排。不过在此之前,叶嘉趁着这段时日也找了工匠来将铺子重新修缮。
她这边忙得热火朝天,都是商铺和招人,根本没别的举动。
叶嘉是不知道,她这厢选好了人就连歇息了好几日,歇息这几日就是拉着周憬琛去买衣裳料子。
于阗城内的丝绸很多,大多数是中原江南那边要押送去西域的丝绸。品种多,其中上等的料子有不少,叶嘉闲下来这几日正好没事做就四处逛逛。想着自己没几套穿得出来的丝绸,干脆找买料子准备带回去给余氏叶四妹他们。正好周憬琛的衣裳也很少,随身换的也就两三套,便给他多买了些。
这厮肤白貌美,穿什么色儿都好看,什么款式都能驾驭。
叶嘉本来不过是兴之所至,后来就买得有些上头,干脆各种料子各种款式都给他来一套。
周憬琛自然是欣然接受。这段时日好似忽然之间也好似不忙了,便由着叶嘉给他搭配。说起来,也得亏他一张脸能撑得住日日花枝招展的衣裳,每换一套都有换一个人的感觉。叶嘉愣是给他纵容出游戏换装的乐子来。两夫妻近些日子形影不离的,周憬琛大多时候不说话,吃的穿的用的都是叶嘉给买。旁人不知内情的从旁看着,那就是叶嘉在为这男子一掷千金。
尤其是周憬琛这一副俊俏模样加上年轻健硕的体格,就仿佛一个合格的软饭小白脸。
暗中盯着的人没从中看出什么异常,反倒看出了一肚子酸水来。心中对这花里胡哨的小白脸周憬琛十分不屑。不屑的同时又藏不住羡慕和嫉妒“呸,也就一张脸长得好看些呗!”
周憬琛是不晓得自己叫旁人酸得咬牙,等了快小半个月。龟兹那边终于有动静了。
大都护府失窃,丢失的便是虎符的传言一经传出便瞬间在龟兹城内炸开了锅。城内有异心的人自然不会放过这个机会,冒头对准如今的大都护,想方设法把人拉下马。
事实上,大都护一职本就是朝廷官职,根本没有子承父业世袭一说。这些人仗着天高皇帝远想不通过朝廷的任命把控安西都护府,自然都默契地将消息给瞒得死死的。刨除其他,就论资排辈,怎么也轮不到黄口小儿的乔家的义子。但乔家义子声称手握老都护的虎符,
并得到老都护府的一众心腹拥护,死死把住安西都护府的兵权。这才叫一些人不敢轻举妄动。
如今既然虎符失窃,乔家养子的依仗就做不得准,这般自然就有人起异心。有人的地方就会有争斗,若是能够一飞冲天,谁也不乐意屈居人下。
一时间半真半假的消息满天飞,各种传言都有。龟兹城内的形势被搅和得仿佛一锅汤。
叶嘉虽说不知道周憬琛在等什么,她都耐着性子做自己的事情。
某日傍晚,叶嘉才从商铺回来便在客栈的门前撞上了一老一中年两个人。两人也不知从何处得到的消息,仿佛早就在门前等着叶嘉似的。叶嘉这厢一下马车,他们俩便迎了上来。
两人自称是乔家的老仆,是杨老太的贴身仆从。他们自称从北边官道上一个客栈里打听来的消息,绕了些路才找到于阗的,听说杨老太被一个样貌十分出众的商贾夫妇给带走。
他们一边说着话一边抹眼泪“夫人自打大人一去,一夜之间便疯了。”
其中那中年妇人好似感慨一般地道“往日从未见夫人如此在意过大人,大人去了她也没有太多的举动。她忽然抱着大人的骨灰坛跑出去,就是我等近身伺候的人都没料想到。府中刚巧又遇上了别的事,乱成一锅粥。我等无能,没看住人,等发现时夫人已经不知所踪……”
他们说的情真意切,叶嘉审视了许久,看向了周憬琛。
周憬琛倒是没有太多的反应,并没有阻止的意思。叶嘉思索了片刻,开口道“跟我来吧。”
两人面面相窥,顿时大喜“多谢好心人。”
在客栈住了大半个月,杨老太只有那一次是清醒的,后来就都浑浑噩噩地没有神志。不过即便如此,因着有人照看,杨老太倒也没有弄得如之前那么狼狈。叶嘉带着一老一中年到了杨老太的屋子,两人一看到床上抱着骨灰坛的杨老太便红了眼睛,眼泪大把大把地往下掉。
尤其是那中年妇人看着杨老太瘦得麻杆一把头发全白的样子嚎啕大哭“夫人,夫人你怎么变成了这样啊!你怎么就变成了这个样子!你这般,大人若是泉下有知,必定都不能闭眼啊!”
他们老夫人往日是多爱美的一个人?衣裳首饰样样精美,衣食住行,小到一根头发丝都不能有乱。明明先前还是一头乌发,这才几个月就全白了。如今听不懂人话,嘴里念念有词的。弄成了这般不人不鬼的样子,当真是叫自幼便照顾她的贴身仆从痛到了心坎里。
“你们先谈一谈吧。”
叶嘉把人带到便回了自己屋,周憬琛端坐在窗边,正在闲适地煮茶。
见到叶嘉进来抬手招了招,叶嘉坐过去便叹了口气。
小炉子上袅袅的水汽氤氲了眉眼,叶嘉耷拉着眼睛有些感伤的样子。周憬琛抬眸看着她弯唇笑了笑,取了一个小杯盏反过来,他一手扶袖一手拿帕子包住茶壶的柄端起来,慢条斯理地给叶嘉斟了一杯茶。这一手斟茶煮茶的动作,当真是行云流水又赏心悦目。
“尝尝看。”
叶嘉抬眸看着他,端起杯子轻轻呷了一口,神情顿时一怔。
她虽说平常甚少饮茶,其实并不懂品茶。但不得不说,周憬琛这一弄确实好喝了许多。如牛饮水的粗人都能尝出一些雅意来。不过……叶嘉不由地翻起眼皮看向对面的人。不知是否是她的错觉,总觉得周憬琛最近一举一动都莫名地风骚了许多。
“嘉娘在想什么?”周憬琛毫不避讳叶嘉的打量,笑起来,“这么看着我?”
“没,”垂下眼帘,叶嘉一口将茶饮尽,“我只是有些好奇乔家的事。方才听那两个仆人的意思,杨老太跟前大都护之间
似乎并非我以为的那般和睦。”
周憬琛却点点头“嗯,确实是。”
“什么意思?”他忽然这么肯定,叶嘉来了兴致,“你知道什么麽?”
“知道一点。”周憬琛又为叶嘉添了一杯,茶香萦绕,他方启唇不疾不徐地开口“前大都护与其夫人之间的事情其实也不算秘密。说起来,这两人与其说是夫妻,不如说是强求来的一对怨偶。”
“嗯??说说,说说。”叶嘉本来也就有些好奇,被他这么一说变成了非知道不可。她眼睛噌地一下就这么亮起来,忽地灼灼盯着对面对面煮茶的人看。
周憬琛还是头一回从她这得到如此专注的注视,一时间端茶的手都愣住了。
他喉结上下滚动了两下,看着叶嘉这般顿时有些哭笑不得。周憬琛倒也没有故意卖关子,思索了片刻才开口道“前大都护乔惗卿也是流放犯官之后。杨家乃是龟兹的大户,祖上也出过官,在当地也算是家大业大。但奈何子嗣凋零,到杨老太父亲那一代只得一个女儿……”
“杨老太年轻时候有一意中人,乃龟兹一富家子弟。两人青梅竹马一起长大也算是情谊深厚。只不过事与愿违,不能成婚。杨家只有一女,杨父必然是不能容忍女儿外嫁断杨家的香火的。杨老太从小便被定下了此生只能招赘这一条路,守住万千家产和杨家香火。”
周憬琛饮了一口茶缓缓道,“杨老太自是不能接受。她这人性情刚烈,时至成年抵死不从。奈何她看中之人却没有她的坚定决心,这边求娶不成便另择良配,舍了她。”
“这样啊……”
叶嘉眨了眨眼睛,心里大约猜到是怎么回事“所以她负气之下另择他人?选的这个便是乔惗卿?”
“倒也不是,”周憬琛古怪地看了一眼叶嘉,顿了顿,才仿佛斟酌片刻才很是客气地说了一句话“杨家只有一女,杨老太年轻时候被娇养得性情十分骄纵。”
周憬琛素来是点到为止,从未用极端的词形容过谁,这还是他头一次用‘十分骄纵’来形容一个人。
“……这是什么意思?”正常来说,不是你若无心我便休么?
周憬琛抚了抚衣袖,笑了笑。似乎不想恶语形容一个年过半百之人,只尽量含蓄地一句话带过道“总之,杨老太即便被父亲压制着与乔惗卿成了婚,心中却一直没有放下过旧事。与乔惗卿成婚五十多年里,直到乔惗卿身死命陨之前都只惦记着旧人和旧事。”
叶嘉顿时喉咙里一梗,顿了顿,问道“……什么叫一直惦记着旧人旧事?”
周憬琛见她神情一瞬间变得复杂,顿时忍不住笑。旁人的事情他不好说的太难听,只点了一句“嘉娘以为为何两人成婚五十多年,膝下并无一子半女呢?”
“……总不能拿别人的夫婿当自己的夫婿,拿旁人的子孙当自家子孙吧?”
周憬琛没想到叶嘉一猜就猜到了全部,诧异地抬起眼帘。
“猜对了?!”叶嘉一看他这诧异的神色,喉咙一哽,心里跟吃了脏东西一样哽住了。
周憬琛没说话,只重新斟了一杯茶“喝点茶水,消消火。”
“消什么火?”她又没生气。话虽这么说,但叶嘉还是抓起茶杯一杯饮尽。
她抓了抓头发,觉得有些不可思议。此时回想杨老太为亡夫疯魔的模样感观就有些奇怪了。不能说恶心吧,但至少是没有没那么感动了“……就算这般,他们的这桩婚事是靠什么坚持五十多年的?正常来说不是该早就分道扬镳?哦也对,杨家家大势大,这婚事也和离不了。”
“并非,”周憬琛看着她摇了摇头,“乔惗卿当初与杨老太
成婚,并不是入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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