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田常听到这话,心头一片冰凉。
在淮东奔袭浙东之前,嵊州处于浙东内线,守军才五百余甲卒。
也正因为嵊州处于浙东内线,周同率崇城步营主力翻越四明山南麓岳岭进入嵊州境内,已经是二十五日午后,失去奔袭的突然性——嵊州守军差不多有两天时间调整防守城池的部署。
田氏在嵊州的宗族势力格外根深蒂固,在两天时间里,几乎动员了近两千人的宗族兵参与守城。
两浙郡兵覆灭,田常起到举足轻重的地步,田氏归附奢家后,也是浙东受益最大的豪族,那些两浙郡司的旧臣故将以及江宁及朝廷,都不可能在战后轻易放过田氏——田氏也清楚知道这点。
嵊州在南面能给浙南接援、西面给诸暨、会稽接援的情况,田氏断然不会轻易放弃抵抗——周同率崇城步营主力从二十五日午后进入嵊州境内,即对嵊州发动攻势,攻城持续了一天一夜,在缺乏大型攻城器械的情况下,伤亡惨重,也未能动摇嵊州分毫。
在奢飞虎率部从南面接近嵊州的情况下,周同不得已改攻城为围城,在嵊州城西南、澄潭江与曹娥江干流的剡溪江汊口抢占村寨、修筑简易防垒,做好围城打援准备,同时也等待后续兵力从上虞调上来……
奢飞虎的浙南援军斥候已经进入天台山南麓山地,不过周同在嵊州城外,已经清理出往北去上虞的通道。不仅伤员能通过曹娥江干流剡溪江水道送下去,物资、给养以及援军,也能从上虞通过剡溪江水道运进来。
在漆布所搭设的军帐里,孙壮夜里睡不踏实。
身上伤口又凉又痛又麻,也不晓得军医营给他敷的是什么药物。以他的伤势,本应该撤下去疗养,但只要人没有趴下去爬不起来,孙壮死活也不愿意下去。
帐篷帘子给人从外面掀开来,营火的光亮透进来,孙壮欠着身子,看见陈渍那张黑脸探进来,问道:“你这时候跑过来浪个毛?明天的仗要怎么打,你们这些官老爷商议出什么道道来?”
“杆爷骂我呢?”陈渍一屁股坐在军帐帘子口,嘿然一笑,说道,“你积下军功,很快我就又可以跟着你混了!”
“屁,”孙壮粗鲁的啐了一口,说道,“淮东的将官,我可做不来。东海狐既然饶了我一命,我战死沙场,便算还了他的情!你做你的封侯拜将大梦去吧,不要扯上我!”
“奢飞虎可能率部从天台山南面绕到东阳跟奢家从诸暨调上来的兵马汇合,明天怕是没仗可打,”陈渍将话题转到战事上来,眼睛看着外面的营火,说道,“真正要打起来,很可能就是一场狠战。在富阳,奢飞熊与董原往巴掌大的地方里,差不多已经填进去两万条人命,也不晓得何时能停下来。”却不晓得富阳血战已经暂时息了下去。
“东海狐终究是东海狐,就没有看到有他吃亏的时候,”孙壮抱臂枕着后脑勺,望着黑漆漆的军帐顶,他还是习惯在陈渍拿东海狐称唤林缚,说道,“这边总归要打一场恶战,这次才能让奢家绝了夺回明州府的心思!关键是上虞那边要防备会稽的兵马,这边能投入多少兵力?”
淮东军虽说精锐,但奈何陆上战力太少。长山营、崇城步营加上战力不怎么够看、只用来做预备兵力的海陵府军,也就两万人出头一些。
两万精锐攻守一城一地绰绰有余,但战事发展到现在,要同时防守数城、攻打数城、包围、分割数城,淮东军在陆上的战力就捉襟见肘了。
崇城步营承担前期的夺寨攻坚,前期攻打嵊州城不利也吃了不小的亏,伤员运出去后,这边就剩不到四千战卒。这些兵力要将嵊州城死死围住都困难,更不要说围城打援了。
敖沧海所率的长山营兵力最足,战前足足编有二十营、一万两千余战卒,但过去三四天时间里,连克慈溪、余姚、上虞三城及七八座防寨,数战皆克,皆大捷,但积累的伤亡也将近两千人。
海陵府军前期主要在老塘山港防备奢家在昌国岛的兵马,没有怎么打硬仗,几乎没有什么伤亡,也就三千兵力。
也幸亏富阳血战让董原的浙北军顶在前面,不然即便淮东军能承受逾万人的伤亡,短时间内也将失去持续作战的能力。
这时候,除了嵊州外,明州府城还有近两千奢家残部固守不降,在昌国、岱山诸岛,更有近四千奢家残部不肯投降——昌国诸岛固然可以拿水营战船先隔绝在外面,但包围明州府的兵力不能少——这时候从明州府到底能抽调多少援兵到嵊州来,还真难说。
陈渍也不关心军事潜力这种战略性的问题,给孙壮一问,也觉得形势不是想象中那么乐观,只说道:“会有援军上来,具体多少就不晓得了——多来多的打法,少来少的打法。”
这会儿有小校走过来找陈渍:“陈校尉,你怎么躲这边?周帅要你过去!”
“什么事情?”陈渍问道。
小校看了孙壮一眼,有些迟疑,没有吭声。
陈渍不乐意了,伸脚要踹,骂道:“吱唔个屁,这是我大哥,有什么事情不能说?”
“陈渍,该守的规矩怎么能废,你怎么做营将的?”从阴影里冒出个声音,冷不丁的训斥陈渍。
听是张苟的声音,陈渍探头看去,诧异的问道:“我说多大的事情,原来是你找我!你人不是在淮泗吗?”
“喊你去大帐呢,快起来,”张苟说道,又欠着身子抬手将帘门掀起来,看躺在里面的孙壮,说道,“杆爷的伤势不要紧?”
孙壮欠着身子坐起来,扯到伤口直吸气,嘴里却道:“屁大的伤,要紧个屁。听说朝廷在淮泗又玩招安那一套,大小姐没有上当吧?”
“刘庭州是招抚使,陈渍的便宜丈人李卫是招抚副使,”张苟说道,“具体怎么回事,我不能跟你说。”
“……”孙壮瞪了张苟一眼,翻身背过去,不愿再理会他。
张苟笑了笑,他晓得孙壮便是这脾气,他蹲下来说道:“有些事情,照规矩是要营将以上武官才能知道的,陈渍嘴巴大,我也不能跟他说。要是从他嘴里漏出去,反而是害了他……”
“你小子有脸来寒碜我是不?”孙壮翻身坐起来,气鼓鼓的说道,“我需要陈渍来跟我通风报信?你也想想你的出身,我待你如何?当年安帅跟大小姐可没有亏欠你什么。”
“我既然入了淮东军,就得守着淮东军的规矩。”张苟板着脸说道。
“合辄你是指挥参军,我是丁卒一个,我得站起来跟你行礼是不?”孙壮怒问道,张苟的态度令他越发气恼,“淮东军的营将,都要用金子打的不成,你做得、陈渍做得,你欺我一定没本事做?”
“指不定杆爷心里还不乐意去做,”张苟不动声色的说道,“淮东军可值得杆爷将性命都押上来?”
“呸,丁卒的性命不值钱,当个破营将,性命就值钱了?人死鸟朝天,贱命一条而已,”孙壮啐了一口,瞪着张苟说道,“你说这些破话,有什么意思?”
“杆爷今日是丁卒,吃兵粮拿刀杀敌,天经地义;杆爷要是营将,他日就要为淮东军杀一城,”张苟说道,“杆爷觉得也是一样?”
“张苟,今天是怎么了,怎么说话这么冲?”陈渍怕他们再吵下来会撕破脸打起来,对张苟今日的话也觉得奇怪,埋怨道。
“杀一人是为活口,杆爷往日在云梯关一屠三千口,心里想的是什么?”这时候又一个声音从阴影里传来,陈渍抬头看去,却是林缚在周同的陪同下,往这边走来。
陈渍一愣,林缚亲自到嵊州来督战,他都半点消息都不晓得,这时他才晓得,刚才有些话是张苟替林缚问杆爷的。g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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