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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为防盗章  “这可真是好消息!”卢氏听罢喜不自胜, 却将柳氏忘到九霄云外去了,连忙叫淑嘉县主落座,又道:“胎像好吗,阿允可知道吗?”

“太医说这是头一胎, 要好生照看, 仔细些, 不会有问题的,”淑嘉县主笑道:“郎君现下还未归府,便没有叫人知会他。”

卢氏先前因郑后与临安长公主疑心谢家, 安排医女入府,对淑嘉县主心生不满, 素日里对她也淡淡的,现下知她有了身孕,态度大有转圜。

她与淑嘉县主并不如何亲近,此时也不打算派人过去,免得惹人疑心, 只道:“你母亲一直盼着,知晓这消息, 该高兴坏了, 有没有叫人去送信?”

临安长公主惯来宠爱长女, 若是知道, 自然会派人前来照看的。

淑嘉县主笑道:“已经叫人去送信了。”

长媳有孕, 对于谢家与谢允而言都是好事, 卢氏自然也欢喜, 吩咐人好生送淑嘉县主回去,又叫柳氏一道离去。

谢华琅见内室无人,方才低声道:“也太巧了些吧?”

“谁知道呢。”卢氏半歪在软枕上,面上笑意未歇:“只看结果便是了,过程如何,又有什么要紧的?”

淑嘉县主嫁入谢家几年,恭谦淑惠,论及言行举止,也挑不出毛病,若不是有隋氏之死梗着,也是极合心意的儿媳。

长兄房中的事,谢华琅不好掺和,知道自己即将添两个侄子或侄女,也由衷欢喜,母亲已经令人将这消息知会二房,想来这两日,家中便会有宴饮。

“好了,你也该累了,”卢氏望着女儿,温柔道:“回去歇着吧,有事明日再说。”

谢华琅应声,起身行礼,回了自己院子。

……

先前谢华琅与卢氏说话时,采青采素也在,这二婢常年跟随谢华琅左右,她见了什么人,与谁交际,自是一清二楚,听她与卢氏讲已经有心上人,不免诧异。

在卢氏院中,她们没敢言说,直到跟随谢华琅回去,左右无人,方才低声问:“女郎说的心上人……”

那二人对视一眼,采青试探道:“不会是个道士吧?”

谢华琅自袖中取出那只珊瑚耳铛,手指轻柔摩挲,云淡风轻道:“不可以吗?”

“这,这如何使得,”采青采素慌了神,跪地道:“道士无官无爵且不说,又是方外之人……”

先前谢华琅往那道观中讨花,她们也随同前往,只是不曾入内罢了,此刻却是悔之不及。

倘若她们一道进去,起码也会知道自家女郎相中了谁,那人具体又是如何。

“你们是我的仆婢,不是阿爹的,也不是阿娘的,”谢华琅将那只耳铛收起,目光微沉,垂眼看着她们:“不该说的话,都给我咽进肚子里去,知道吗?”

采青与采素对视一眼,叩首应是。

“起来吧,”谢华琅微微一笑,道:“跪来跪去的,像什么样子。”

……

第二日清晨,谢华琅早早起身,往卢氏处去问安,却知母亲此时尚未起身。

仆婢低声道:“县主有孕,夫人着实欢喜,加之二郎君婚事渐近,昨夜同老爷说了大半宿的话,午夜时分方才歇下。”

“原来如此,”谢华琅笑道:“不必惊扰阿娘,叫她知道我来过便是。”

仆婢微怔,见她衣裙华美,朱钗挽发,极是鲜妍,讶异道:“女郎又要出门吗?”

“你便说我出门访友去了,”谢华琅莞尔道:“阿娘会明白的。”

仆婢听得半知半解,却还是颔首应了。

……

昨日出城时,尚且有元娘宪娘说话,今日催马扬鞭,却要快得多。

谢华琅轻车熟路,到昨日道观门前,施施然下了马。

门前仍旧有年轻道士洒扫,看她又至,就跟见妖怪来捉小孩儿似的,惊道:“你怎么又来了?”

谢华琅见是个熟悉面孔,禁不住笑道:“昨日还口称‘女郎’,今日便你你我我起来,你这道士,也太不把我当外人了些。”

晨光熹微,她生的又美,莞尔一笑时,但见唇红齿白,清新妩媚,别有风流。

那年轻道士脸颊涨红,一时说不出话来,好半日才道:“女郎,桃花也讨了,你今日来此,又有何贵干?”

“桃花是讨了,但我却丢了耳铛,”谢华琅理直气壮道:“来时还在的,走时却没了,今日特意来寻。”

“耳铛?”那年轻道士微怔,旋即摇头:“我们的确不曾见到。”

“你们没见到,不代表别人也没见到,”谢华琅道:“兴许是别人捡到,交到你们观主那儿去了呢?”

年轻道士道:“这我便不知道了。”

朽木不可雕也。

谢华琅听得摇头,不禁失笑道:“那还不快去问。”

……

那年轻道士入了门,向衡嘉讲了此事,顾景阳正在案前翻书,淡淡道:“怎么了?”

衡嘉原想说“枝枝女郎又来了”的,转念想起昨日之事,匆忙改口,轻声道:“陛下,谢家女郎来了,说在此丢了一只耳铛,特意来寻。”

顾景阳手指顿住,垂下眼睫,轻声道:“叫枝枝进来吧。”

衡嘉应声,亲自出门,将谢华琅请了进来,随即便退下,顺势掩上了门。

一日不见,他还是旧时模样,面容明俊,隐约清冷,眼帘习惯性的低垂,好像天生就拒人于千里之外似的。

谢华琅也不在意,落座之后,笑吟吟道:“道长,一日不见,如隔三秋。”

顾景阳并不看她,只道:“油嘴滑舌。”

“那我便说正事了。”谢华琅托着腮,轻轻道:“我昨日来此,丢了一只耳铛。”

顾景阳仍旧低垂着眼睫,道:“嗯。”

谢华琅望着他,又道:“你有见到吗?”

顾景阳眼底荡起了极浅的涟漪,抬眼看她一看,复又垂眼道:“不曾见到。”

谢华琅张开手,掌心那一只珊瑚耳铛色泽莹润,光彩耀人。

“可惜了。”她惋惜道:“那双耳铛是我最喜欢的,失了一只,此后再也不能佩戴了。”

顾景阳眼睫微颤,正欲开口,却听窗外传来扑簌簌的声响。

谢华琅侧目去看,便见窗边飞来一只牡丹鹦鹉,红头、黄胸、绿尾,羽毛鲜艳,极其美丽,它梳理一下羽毛,扭头见谢华琅在,黑豆似的眼睛也顿了一瞬。

谢华琅见它漂亮,有些喜欢:“道长,这是你养的吗?”

顾景阳淡淡道:“嗯。”

两人说话间,那牡丹鹦鹉已经将谢华琅打量了一圈,忽然飞过去,踩在了她肩头。

谢华琅微吃一惊,侧眼去看,便见它也正望着自己,忽然又飞起来,落到了案上,哑声叫道:“好漂亮!嘎,好漂亮!”

顾景阳唇角微弯,伸手摩挲它的羽毛,又抬眼去看谢华琅。

她似乎偏爱绮丽,两次相见,皆是锦衣绣服,朱钗华贵,然而人比花娇,美越珠玉,令人不以外物累赘,反而觉得恰如其分。

增之一分则太长,减之一分则太短;著粉则太白,施朱则太赤;一肌一容,尽态极妍,不过如是。

顾景阳少见的出了神,却听她忽然唤了一声“道长”,骤然回神。

谢华琅歪着头看他,笑道:“你盯着我看了好久。”

顾景阳神情中有些被看破的窘迫,但更多的是淡然,他别过头去,眼睫轻轻颤了颤,却没言语。

谢华琅最是喜爱他这模样,身体略微前倾,笑问道:“我好看吗?”

顾景阳望着那只牡丹鹦鹉,淡淡道:“尚可。”

谢华琅忍俊不禁,故意转开话头,道:“我的耳铛怎么办?”

顾景阳侧目看她,道:“你想怎么办?”

“耳铛是在你这儿丢的,”谢华琅眼珠一转,理直气壮道:“你得赔我。”

顾景阳道:“我并不曾见到。”

谢华琅等的便是这句话,待他说完,便无赖道:“那你就换个别的赔我。”

顾景阳道:“你想要什么?”

“也不要别的,”谢华琅一指案侧那架七弦琴,问:“道长会吹箫吗?”

她含笑道:“若是会的话,便同我合奏一曲吧。”

顾景阳静静看着她,一时不曾言语,谢华琅也不催促,只含笑同他对视,不知过了多久,他收回视线,道:“衡嘉。”

后者旋即在外应声:“是。”

顾景阳道:“去取我的箫来。”

谢华琅心知他是应了,笑意愈深,到那七弦琴前坐下,随手拨弄一下琴弦。

衡嘉取了箫来,双手呈上,侍立在侧。

谢华琅没说弹什么曲子,而他也没有问,前者先拨弦奏曲,后者顿了几瞬,旋即跟上。

谢华琅并未弹奏琴曲,拨动琴弦,也只是由心而发,随意为之,顾景阳箫声相和,与之并重。

那架七弦琴离他很近,谢华琅在琴前坐了,离他自然也近,隐约之间,甚至能嗅到他身上隐约的冷香气。

奇怪。

她在心里想,他用的什么熏香,怎么这样好闻?

心中这般思量,手上却不曾疏忽,琴音如流水般,自她指尖流泻。

那琴声清越激昂,隐有风雷之声,颇觉桀骜,箫声却深沉舒缓,犹如静水流深,更觉雅正,二者齐头并进,天衣无缝。

衡嘉也略通音律,见这二人技艺非凡,不觉听得入神,却闻琴声渐缓,箫声渐起,曲调渐趋和畅,箫声引着琴音而动,正如江涛渐平,波澜无声。

一曲终了,顾景阳将箫收起,轻声道:“你的性情太过固执,也许会走死胡同,该改一改才是。”

“合奏完了,算是抵我的耳铛,”谢华琅却不接腔,自顾自站起身,道:“道长,告辞了。”

顾景阳神情微顿,少见的有些怔然,衡嘉见状,赶忙道:“女郎进门不过一刻钟,这就要走?”

谢华琅笑道:“乘兴而来,尽兴而归。”

顾景阳垂下眼睫,语气有些淡了:“衡嘉,送客。”

衡嘉小心打量他神情,应声道:“是。”

二人一路出了后堂,垂帘落下,也遮住了身后人的目光,衡嘉心底叹一口气,却见谢华琅停住了。

她不知想起什么,忽然退回去,也不进门,只伏在窗边去,扬声道:“我偏不改!”说完,转身离去。

顾景阳的声音自内传来:“你站住。”

谢华琅停住了,顺势回头,却没走回去,只梗着脖子道:“道长,你还有什么话要说吗?”

顾景阳站起身来,想伸手拨开垂帘,到她面前去,不知想到何处,却又顿住了。

谢华琅见状,便走回去,隔着一层垂帘,与他相对而立。

日头上移,光线明亮,也叫他们二人的影子纠缠在了一起,难分彼此。

“道长,”谢华琅垂下头,望着自己脚尖,低声道:“我这一次,可什么都没丢。”

顾景阳道:“嗯。”

谢华琅又道:“那我以后,大概也没有理由再来找你了。”

顾景阳眼睫颤了一下,复又垂下,却没有说话。

“那算了,”谢华琅勉强笑了一下,向他道:“我走了。”

“枝枝。”顾景阳叫住了她。

天地之大,除去他自己,大概再也不会有人知道,他此刻心中的惘然与挣扎。

谢华琅转身看他,道:“怎么了?”

顾景阳松开手,却定了心,扯下腰间那枚玉佩,送到她手里去。

“这算什么,”谢华琅唇角忍不住上扬,心中欢喜,面上却不显,只低声道:“赔我的耳铛吗?”

顾景阳道:“你觉得是什么,便是什么吧。”

“玄祯道长,不对,不该这么叫,”谢华琅想了想,忍俊不禁,又改口道:“重九哥哥,重九郎君,你什么都不肯说,只叫我猜吗?”

顾景阳被她叫的窘迫,垂眼道:“你不想要,那便还我。”

“不还!”谢华琅将玉佩握紧,明眸中神采动人,笑道:“重九郎君,你脸红了!”

顾景阳道:“你怎么还不走?”

谢华琅最喜欢他羞赧时的神情,含笑望着他,越看越爱,忽然伸手掀开珠帘,踮脚在他脸上亲了一下。

顾景阳只觉她身上香气近了,旋即又远了,面颊也被人轻触一下,回过神时,不由怔住。

谢华琅见他如此,心中着实喜欢,握住那玉佩,欢快离去。

顾景阳在门前立了半日,方才回过神来,而面颊上她亲吻过的地方,仿佛还是烫的。

指尖触碰一下,他垂下眼帘,低声道:“不知羞耻。”

“雪绽霞铺锦水头,占春颜色最风流。”她轻笑起来,赞道:“果真是花中神仙。”

女婢采青候在外边,听得动静过去,便见谢家这位以美貌著称的女郎倚在窗边,衣袖半卷,露出一截羊脂玉般的手臂,柔腻如云。

晨光朦胧,落在她面上,连那树绯红的海棠都失了色,一时竟怔住了。

谢华琅也不看她,只笑问道:“阿娘起身了吗?”

采青回过神来,慌忙道:“已经起了。”

谢华琅便伸手过去,随意摘了朵海棠,簪入发间:“那我们走吧。”

……

说起长安谢氏,时人首先想起来的,便是赫赫高门,芝兰玉树。

长安谢氏祖上出自陈郡谢氏,这原就是魏晋时期的顶级门阀,后来子弟分家,谢华琅的高祖父随同高祖征战天下,从此定居长安,世代为宦。

谢华琅的祖父谢亭官至吏部尚书,死后被太宗追谥司空,极尽哀荣。

谢亭有二子,谢华琅之父谢偃为中书令,叔父谢令为国子监祭酒,放眼长安,兄弟二人皆身居要职,荣华至此,也是少见。

女婢纤手挑起垂帘,迎了谢华琅入内,她便见母亲卢氏半倚在软枕上,明艳面孔上有些倦意,正同叔母刘氏说话。

“可是六郎又淘气了?”谢华琅上前行礼,笑道:“我见阿娘面色不好。”

六郎是她幼弟,名叫谢玮,方才十岁,正是调皮捣蛋的时候。

“不关六郎的事,”卢氏眉眼间有些倦怠,显然不愿多提,见女儿着意装扮,艳若牡丹,心中喜欢,倒多问了句:“枝枝要出门去吗?”

“约了宪娘和元娘去东鹊山放风筝,”谢华琅笑道:“近来天气好,想出去走走。”

“也好,出嫁之后便不比闺中自在了,”卢氏手中捏着一把团扇,信手摇了两下,笑道:“玩的尽兴些。”

“东鹊山?”叔母刘氏娥眉微蹙,轻声道:“我听你叔父提过,东鹊山南麓仿佛是江王私有,他这人脾气最是古怪,不通情理,你们仔细越界。”

“知道啦,”谢华琅随口应了声:“阿娘和叔母说话,我先走了,若去的迟了,宪娘又该埋怨我了。”说完,也不等那二人答话,便快步离去。

“——枝枝,枝枝?”

刘氏叫不住她,只能同卢氏抱怨:“这孩子,也不知有没有往心里去。”

“随她去吧,”卢氏不甚在意:“放个风筝罢了,顶破天也闹不出什么大事。”

……

时下风气开放,通晓骑射的女郎亦是不在少数,谢华琅并未乘车,而是佩戴帷帽,骑马出门,到谢府门外,正遇上宪娘,二人说笑几句,又往元娘府上寻她。

“今日天气倒好,”宪娘手中马鞭晃了晃,道:“只放风筝,却有些没意思了。”

谢华琅笑道:“那你待如何?”

“我听说东鹊山处有溪流,不如曲觞流水,行酒令助兴,”元娘秀眉微挑,兴冲冲的提议:“敢不敢比?”

谢华琅笑道:“你们都不怕,我有什么好怕的?”

几人就此敲定,催马出城,往东鹊山去,自然有仆从去准备酒器吃食,她们则寻个开阔地方下马,取了风筝,比谁放的高。

三月的阳光正是明媚,年轻女郎的欢笑声也悦耳,元娘身量纤纤,最是秀婉,风筝却飞的最高,只是运道差了些,不知怎么,风筝线竟断了,那只蝴蝶风筝也如同无根浮萍一般,飘摇落地。

她有些失落,谢华琅见状,温声劝道:“没事,落得不远,我们骑马过去,不多时便能找到。”

“我听家里人说,那处是江王私产,”元娘犹疑道:“只为一只风筝,何必专门过去。”

“你自己也说了,只为一只风筝,”宪娘面容英秀,性情也更爽利:“江王再小气,也不至于为此不高兴。”

谢华琅也道:“正是这个道理。”

元娘性情柔婉和顺,听她们这样讲,也不曾推拒,一道上马,往风筝掉落的地方去了。

此地少有人来,景致却极美,万物萌发,生机勃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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