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怎么也不曾听她提过?

淑嘉是陛下嫡亲外甥女,倘若他们成了,自己岂不是要管妹妹叫舅母?

还有,上月枝枝往扬州去玩,而陛下作色,也是自上月开始,难道竟同枝枝有关?

对了,几位宰辅之中,似乎只有阿爹没被陛下训斥……

谢允心中乱糟糟的,似喜似忧,五味俱全。

顾景阳将奏表细细翻阅完,已经临近午膳时分,便打发郎官们退下,又勉励谢允几句。

后者满心复杂,却听不进耳中,犹疑片刻,终于踌躇道:“陛下请恕臣冒昧……”

顾景阳淡淡道:“怎么?”

“李斯在《谏逐客书》中讲:今陛下致昆山之玉,有随和之宝,垂明月之珠,服太阿之剑,乘纤离之马。”

谢允道:“臣先前曾为陛下郎官,也曾见过太阿剑,可那时候,上边似乎还不见珠饰,陛下说不必为外物所束缚,如今怎么……”

“是心上人送的。”顾景阳微露笑意,神态轻和:“朕若不佩,她见了,要发脾气的。”

……

二房里的谢莹即将出嫁,谢华琅同这堂姐感情深厚,又因她喜爱兰花,便打算亲自绣一张丝帕相赠,这日傍晚,一朵秀逸兰花将将绣完,却听女婢入内回禀,说是郎君来了。

谢府中所说的“郎君”,只有长兄谢允一人,而其余的郎君们,皆会以“二郎”“三郎”相称。

谢华琅听得有些奇怪。

较之庶兄庶姐,她同几个嫡亲兄弟,自然格外亲厚些,然而彼此年岁渐长,总要避讳,唯有最小的弟弟谢玮时不时来找她,上边两个兄长若有话说,多半是在母亲院中,又或者是书房,如今日这般直接过来的,倒很少见。

左右打量一圈,见没什么扎眼的,她方才道:“请哥哥进来吧。”

谢允离开太极殿后,在门下省枯坐了一下午,心神不宁,猜量种种,既忧心胞妹,又忧心谢家来日如何,归府之后,便先往谢华琅院中寻她。

“哥哥怎么过来了?”谢华琅亲自为他斟茶,奇怪道:“可是有事寻我?”

谢允打发女婢退下,再抬眼打量面前美貌鲜艳的幼妹,心中百感交集,半晌,方才道:“枝枝,你十三岁生辰那年,外祖父送你的玉坠哪儿去了?”

谢华琅不意他会这么问,神情微滞,偷眼打量哥哥一眼,试探着道:“我一时也想不起来了。哥哥怎么忽然问起这个来了?”

谢允见她如此神态,便知此事为真,轻叹口气,道:“因为我在别人处见到它了。”

闺中女郎将贴身玉佩赠人,无非就是那么几个意思。

他既如此言说,谢华琅便知是撞破了自己那点旖旎□□,心中隐约有些羞赧,低声道:“哥哥,你都知道了?”

谢允心中情绪翻滚,却不回答,只道:“什么时候开始的?”

“有一阵子了吧。”兄长再亲近,也是异性,谢华琅以袖掩面,闷闷道:“这话阿娘问也就罢了,哥哥你就不要问了,多难为情啊。”

谢允闻言微怔,诧异道:“阿娘也知道?”

“当然知道。”谢华琅道:“终身大事,我怎么可能不同他们说?”

“他们?”谢允追问道:“阿爹也知道此事?”

“自然。”谢华琅将衣袖放下,不好意思道:“我让阿娘同他说了。”

谢允心中掀起一片惊涛骇浪,怔然半晌,方才回过神来:“也对,事关重大,不好宣扬。”

他虽是长子,但毕竟年轻,沉不住气也是有的,父亲与母亲将消息按下不提,也不奇怪。

谢华琅轻轻拉他衣袖,低声求道:“哥哥明白就好啦,可不要再同别人提起。”

谢允失笑道:“我岂是多嘴之人。”

“哥哥,”谢华琅不意那二人会遇见,心中有些忐忑,又有些羞涩,还有些希望得到兄长祝福的期盼,她小声问道:“你觉得他怎么样呀?”

若是别人也就罢了,这个天子妹婿,难道是可以评头论足的吗?

谢允只能道:“龙章凤姿,好极了。”

……

这日是十五,谢家长房聚在一起用晚膳,如往日一般无波无澜,结束之后,谢偃唤了长子到书房去,父子二人手谈之余,兼谈公事。

“我听说你今日去了太极殿面圣,”谢偃落子,轻声问道:“是为了去岁官员迁贬的奏表?”

谢允道:“是。”

谢偃颔首,又道:“陛下怎么说?”

“差强人意,”谢允道:“临走时,陛下有所勉励。”

“你还年轻,将来的路很长,我与你叔父皆在朝中为官,再加上一个你,便有些扎眼了,”谢偃饮一口茶,道:“等县主生产之后,便往地方上去待几年吧。”

谢允自无不应:“是。”

谢偃听他应得这样痛快,倒有些诧异,笑道:“你没什么想问的?”

“阿爹韬略沉稳,远胜我数倍,”谢允由衷道:“儿子自无犹疑。”

谢偃不曾多想,闻言失笑道:“你怎么同枝枝一样,也学的油嘴滑舌了。”

谢允笑而不语。

……

第二日清早,谢华琅往东鹊山去,刚进道观,便见顾景阳站在院中,正同身侧衡嘉说话。

旭日东升,光线明亮,映得他面容清朗,原本疏离清冷的神情,也有了三分和煦。

谢华琅想起昨日哥哥说的话,颇觉雀跃,快步上前,扑过去抱住了他腰身:“九郎!”

衡嘉没眼看,忙不迭别过身去。

顾景阳伸臂扶住她,神情温柔,轻轻责备道:“不许胡闹。”

谢华琅才不吃他这套呢,搂住他腰,欢喜道:“你昨日见到我哥哥了?”

顾景阳心头微动,垂眼看她:“他同你说了?”

谢华琅笑道:“他不说我怎么会知道?”

她骑马而来,鬓发微乱,却更显明媚灵动,顾景阳心口发烫,着实喜欢,伸手替她将发丝抚回耳后:“这样也好。枝枝,我一直不知该如何开口……”

他略微顿了顿,又道:“你哥哥是怎么说的?”

“他说你好得很。”谢华琅笑道:“你不知道,我这位兄长,面上温和,实际眼界很高,他既能这样说,便知九郎的确很好。来日到我阿爹阿娘面前,他们自然也会喜欢你的。”

顾景阳微怔,道:“他没说别的?”

谢华琅不解道:“还有什么好说的。”

“……没什么。”顾景阳微露笑意,温和道:“你这位兄长,倒很沉得住气。”

采青回过神来,慌忙道:“已经起了。”

谢华琅便伸手过去,随意摘了朵海棠,簪入发间:“那我们走吧。”

……

说起长安谢氏,时人首先想起来的,便是赫赫高门,芝兰玉树。

长安谢氏祖上出自陈郡谢氏,这原就是魏晋时期的顶级门阀,后来子弟分家,谢华琅的高祖父随同高祖征战天下,从此定居长安,世代为宦。

谢华琅的祖父谢亭官至吏部尚书,死后被太宗追谥司空,极尽哀荣。

谢亭有二子,谢华琅之父谢偃为中书令,叔父谢令为国子监祭酒,放眼长安,兄弟二人皆身居要职,荣华至此,也是少见。

女婢纤手挑起垂帘,迎了谢华琅入内,她便见母亲卢氏半倚在软枕上,明艳面孔上有些倦意,正同叔母刘氏说话。

“可是六郎又淘气了?”谢华琅上前行礼,笑道:“我见阿娘面色不好。”

六郎是她幼弟,名叫谢玮,方才十岁,正是调皮捣蛋的时候。

“不关六郎的事,”卢氏眉眼间有些倦怠,显然不愿多提,见女儿着意装扮,艳若牡丹,心中喜欢,倒多问了句:“枝枝要出门去吗?”

“约了宪娘和元娘去东鹊山放风筝,”谢华琅笑道:“近来天气好,想出去走走。”

“也好,出嫁之后便不比闺中自在了,”卢氏手中捏着一把团扇,信手摇了两下,笑道:“玩的尽兴些。”

“东鹊山?”叔母刘氏娥眉微蹙,轻声道:“我听你叔父提过,东鹊山南麓仿佛是江王私有,他这人脾气最是古怪,不通情理,你们仔细越界。”

“知道啦,”谢华琅随口应了声:“阿娘和叔母说话,我先走了,若去的迟了,宪娘又该埋怨我了。”说完,也不等那二人答话,便快步离去。

“——枝枝,枝枝?”

刘氏叫不住她,只能同卢氏抱怨:“这孩子,也不知有没有往心里去。”

“随她去吧,”卢氏不甚在意:“放个风筝罢了,顶破天也闹不出什么大事。”

……

时下风气开放,通晓骑射的女郎亦是不在少数,谢华琅并未乘车,而是佩戴帷帽,骑马出门,到谢府门外,正遇上宪娘,二人说笑几句,又往元娘府上寻她。

“今日天气倒好,”宪娘手中马鞭晃了晃,道:“只放风筝,却有些没意思了。”

谢华琅笑道:“那你待如何?”

“我听说东鹊山处有溪流,不如曲觞流水,行酒令助兴,”元娘秀眉微挑,兴冲冲的提议:“敢不敢比?”

谢华琅笑道:“你们都不怕,我有什么好怕的?”

几人就此敲定,催马出城,往东鹊山去,自然有仆从去准备酒器吃食,她们则寻个开阔地方下马,取了风筝,比谁放的高。

三月的阳光正是明媚,年轻女郎的欢笑声也悦耳,元娘身量纤纤,最是秀婉,风筝却飞的最高,只是运道差了些,不知怎么,风筝线竟断了,那只蝴蝶风筝也如同无根浮萍一般,飘摇落地。

她有些失落,谢华琅见状,温声劝道:“没事,落得不远,我们骑马过去,不多时便能找到。”

“我听家里人说,那处是江王私产,”元娘犹疑道:“只为一只风筝,何必专门过去。”

“你自己也说了,只为一只风筝,”宪娘面容英秀,性情也更爽利:“江王再小气,也不至于为此不高兴。”

谢华琅也道:“正是这个道理。”

元娘性情柔婉和顺,听她们这样讲,也不曾推拒,一道上马,往风筝掉落的地方去了。

此地少有人来,景致却极美,万物萌发,生机勃勃。

元娘那只风筝便落在地上,谢华琅下马捡了,却见宪娘望着远处,道:“你们看,那是什么地方?”

谢华琅将风筝递给元娘,侧目去看,便见山中竟有一座道观,观中广植桃花,远远望去,灿若云霞,美不胜收。

“想是江王建的吧,”元娘瞥了眼,道:“风筝也捡了,我们走吧,捡风筝也就罢了,再去窥探别处,便是我们失礼了。”

宪娘也表示赞同,轻轻颔首,谢华琅当然不会有异议,只是爱美之心,人皆有之,坐在马上回身去看时,禁不住感慨:“这么美的桃花,我还是第一次见呢。”

几人方才一通嬉戏,此刻已经有些累了,女婢在溪流便铺了软毯,席地而坐,行酒令取乐。

谢华琅颇通此道,接连赢了几回,换了元娘宪娘身上玉佩去,那二人奋起反击,往来几次,终于赢了她一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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