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田城稍作思虑,说道:“楚州军乃是浙东郡王李遇带出来的老底子,李遇被夺兵权之后,杨元演出镇楚州才据为己部。楚州军原本就有淮东虎贲之谓,杨元演到楚州后更是从中择选健锐,编八百银戟卫卒骄纵养之,之后杨元演常用这八百银戟卫卒去袭扰徐州梁军,屡有战绩,只是没有大功,也就素来不受世人重视。然而认真思之,这些年来梁军都没有从东线发动大的战事,有一个相当重要的因素,也是楚州军的袭扰战略发挥出作用。楚州军的袭扰令驻守徐州的梁军束手无策,也令徐州防御使司马诞在梁国诸将中多少显得庸碌无为,但司马氏在徐州根深蒂固,梁帝不能撤换他人统率徐州梁军,故而在谋划对楚国攻势时,也只能主要从中线、西线着手考虑。这也使得信王在楚州多年,并没有一场真正意义上的大捷令他善治军用兵的名声真正彰显出来——这大概便是善战者无赫赫之功吧!”
韩谦点点头,杨元演善战是肯定,但要说他是名将,那就不应该在安宁宫一系无将敢与之野战的情况下,围金陵数月而不下了。
通常说来,即便安宁宫在情势最危急之时,是有可能会让擅守城垒的徐明珍亲自进入金陵坐镇,但杨元演再拙于攻城,其水准也应该在普通将帅之上,何况还有王文谦这样的人物辅佐?
在野战都无人能敌,率领有淮东虎贲之谓的楚州军,进攻一座人心惶惶、心思各异、内部都不知道有多少人愿意接应、粮草断绝的城池,不应该那么困难。
然而既定的历史进程中,杨元演就是没能将金陵城攻下来,说到底杨元演强在其枭勇好战之上,有天佑帝杨密遗风,但他并不得杨密的喜爱,性情暴戾,好大喜功、刚愎自用,乃是他最大的缺点。
韩谦估计在金陵战局接下来的演变中,便会将他性格中的缺点放大出来,终使他兵临金陵城下而不得进。
不过,冯缭仓促赶回龙牙山,比起讨论信王及楚州军在金陵的势态,他更担心韩谦继续留在龙牙山服丧守孝,恐怕不用多久就真要被岳阳彻底边缘化了。
大楚支离破碎,岳阳错综复杂的却是人心,听冯缭说及承运殿议事的诸多细节以及潭王杨元溥事后沉默的反应,韩谦心里暗暗一叹,心想能真正理解父亲凛然为民情怀的人总是太少。
太妃王婵儿不会理解。
他大伯、二伯不会理解。
信昌侯府及晚红楼一干人不会理解。
郑榆不会理解,而郑畅、郑晖二人在乱世将临时心里想得更多或许还是郑氏宗族;这或许是前朝晚期近百年来军阀乱战在他们内心最深处所形成的烙印,个人的力量实在有限,都无力保全一方水土,只能尽可能让自己的宗族在波澜诡谲的世事变化中先生存下去。
沈漾或许也有保一方平安的心思,但终究是太消极了,也或许与父亲一样,在不得已之时只能暂时将希望寄托在以往并不看好的信王身上吧?
李知诰调任鄂州刺史这么重大的事情,杨元溥都没有询问叙州的意思,除了太妃、郑家、信昌侯府众人发挥作用以及杨元溥自身之外,韩谦相信刚与杨元溥成婚的清阳郡主,对叙州的态度也应该发生摇摆了吧?
韩谦突然发现,这种种微妙的变化,他完全感到不到有丝毫的意外,仿佛理应如此。
有这些变化才是正常的,没有这些变化才是不正常的,或者说他被蒙蔽住了。
为了更精准的掌握岳阳众人的人心,韩谦又将信王斩杀徐渚信息传来后岳阳各方面的反应细问了一遍,见田城、高绍、杨钦隐然有着掩饰不住的愤怨,淡然笑道:“人心都会变化的,这世间谁都不欠着谁的?倘若有朝一日,我不能给你们庇护,你们也无需恋栈不去?”
见韩谦一副清风任过林岗的淡定样子,冯缭却是急切,说道:“大人就算无欲无求,要在这穷山恶水间守这一片静土,但李知诰被调去守鄂州,换柴建出任邵州刺史,到时候必然也会折腾我们,极大影响到叙州的发展。”
从去年九月起,叙州不计成本投入钱粮,拓宽雪峰山驿道,就是想着打通叙州经雪峰山往邵州,继而往衡州、永州、潭州延伸的商路。
目前郑家与信昌侯府所主导的应对之策,明显是一个政治上的分肥,郑家重点还是经营黄州及周边地区,需要岳阳往黄州进行资源倾斜,将李知诰调往鄂州,也能相当程度上能庇护黄州不受东南方向的威胁;信昌侯府将李知诰调往鄂州,除了分李知诰的兵权之外,同样又将邵州、衡州当成地盘经营的意味在。
真要叫他们的图谋得逞,怎么可能对叙州没有影响?
所有的事情,都是牵一发而动全身。
杨元溥或许已有以人主自居的心思,除非发生大的变故,要不然的话,对叙州这边的感激之心只会日益淡薄,甚至杨元溥内心深处会有意识的逆违韩谦对他的影响也说不定。
冯缭是从少年时期经历过来,知道杨元溥这个年纪天然有一种对抗一切、打碎一切的冲动,尽管有时候这一切是他的依赖与寄托。
针对这种变化,冯缭觉得韩谦怎么都应该有所行动了,而不能真就坐看叙州被彻底的边缘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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