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聪明人不会去解释根本解释不清楚的事。
吃过早饭后,玄胤在院子里叫住了小樱:“小樱,我们谈谈。”
这是宁玥总爱对他说的话,他以前不会这样说,随着二人关系的亲近,他们的行为方式正在潜移默化地影响彼此。
小樱的眸光暗了暗,不无幽怨地说:“胤哥哥,你是要与我说玥姐姐的事吗?”
对于小樱能一眼猜出自己的目的,玄胤并没表露出多少惊讶,这个妹妹,一直都比同龄人早慧,他正色说:“是的,你实话告诉我,是不是还对你玥姐姐有意见?”
“胤哥哥我没有!”小樱激动地说,含了一丝哭腔,“我真的没有!为什么连你都不信任我?别人怎么看我,我不管,但是胤哥哥,你不可以这样!”
玄胤的眸光里掠过一丝复杂:“到底是我太惯着你了,是不是?”
小樱难以置信地抬头:“胤哥哥!”
“我跟你说过,不管我娶不娶妻,你都永远是我妹妹,我疼你的心是没有变化的……”
“你撒谎!你明明就变了,你以前,都不会这么怀疑我!也不凶我!”她说着说着,几乎要哭起来。
玄胤看着她泫然欲泣的模样,说不心疼是假的,更多的,却是无奈:“小樱,我不管你为什么不喜欢你玥姐姐,但她是我妻子,我不希望她受到任何委屈,你明白吗?”
小樱委屈地落下泪来!
晚上,大家又去农户家里吃饭,小樱赌气呆在房里没来。
女主人见少了小樱小姐,没敢过问,笑盈盈地将众人迎入了大堂。
玄昭记挂着昨儿的莲蓬,问女主人还有没有。
女主人给众人沏好茶,一杯杯呈上,笑着道:“不知你们今天会来,没提起通知她。她偶尔在我这儿卖,偶尔在别处卖,不定地方儿的。三爷若是愿意等,草民这就让人去找她!”
玄昭摆了摆手:“算了,改天吧。”莲蓬虽好,可他也没馋到让人追着去买的地步。
王妃想起了昨日黄昏,只匆匆瞥见一个背影的小女孩儿,不知怎的,心中竟有些记挂,问道:“那个女妇人,好像有个孩子?”
女主人斟好茶后,又干净奉上最鲜的葡萄,笑着说:“是啊,是个女儿。”
“我听她口音,不像本地人。”王妃又说。
众人对于王妃的性子再清楚不过,恬淡、避世,从不刻意关注谁,今儿居然主动问起一对农家母女,不免都稍稍侧目了一下。
女主人很高兴能与王妃有个谈得来的话题,高高兴兴地说道:“您真是好耳力,连这个都听出来了!”
王妃自己也奇怪呢,怎么偏偏对一个农妇记得那么清楚?
女主人说道:“她是外地的,好像是沧州人,家乡闹饥荒,男人死了,家中也没别人,只剩这个女儿,是三年前来的这边吧,也一直没再嫁了,生怕别人会对她女儿不好。”
“她挺疼她女儿的。”王妃喃喃地说,脑海里浮现起那个瘦弱的小背影,心口,微微地收紧。
女主人又道:“可不是?简直当眼珠子在疼呢!就是穷了些……她女儿腿脚不好,村长见她可怜,才许她在荷塘里摘些莲子卖,卖出去的钱,与村儿里各分一半。这一半也是她赚了,莲蓬都是白给她的!”
王妃的关注点才不在谁赚钱谁亏本上,愣了愣神,问:“她女儿怎么会腿脚不好?”
女主人想了想,说:“好像是小时候摔过吧,摔断了,一直没好利索,有些不良于行。不过呀——”讲到这里,她顿了顿,眼睛微微泛出一丝极亮的光,“虽是个小瘸子,长得却叫一个漂亮啊!跟天仙儿似的,比年画儿里的仙童还美!您昨儿也瞧见了,她那模样,说齐整都略显夸大了,偏偏生了个如花似玉的女儿。要不是她那么疼她,我都怀疑她女儿是不是亲生的呢!”
王妃对那声“小瘸子”,莫名地不喜欢,蹙了蹙眉:“也是个可怜的,能治好吗?”
女主人叹了口气:“谁知道呢?能治她也没银子。”
王妃的心里,闪过异样的不适,仿佛被一块儿厚重的棉花给堵住了,闷得她难受。
“她女儿多大了?”她又鬼使神差地问了一句。
女主人知无不言地说道:“好像……与小樱小姐差不多年纪吧,不过她瘦,看起来只有四岁多的样子,但我记得上次听她提过,说女儿满五岁,还从我这儿买了一截腊肉,给她女儿做长寿面。”
五岁,如果她的小樱没走丢,也是这么大……
王妃的心底,艰涩地疼痛了起来。
就在这时,门外响起了那位农妇的话音。
“大妹子,我、我可以进来卖莲蓬吗?”她十分忐忑,好像明白自己的寒酸,寒酸到连进一个农户的小菜馆儿都不够资格。
女主人是个热心肠的,忙拉了她进来:“快来快来!三爷真惦记你的莲蓬呢!”
农妇进门,依旧是穿着昨天那套灰色打了布丁的衣裳,但隐隐散发着廉价的皂角香,应该是连夜洗过了,是个虽贫穷却爱干净的妇人。
昨儿她来,只有王妃一人,今天多出好几个,她一时不知该怎么行礼了,就跪下,对着桌子磕了几个头:“贵人们好!”
王妃开始细细打量她,皮肤黝黑粗糙,长满细纹,有一双因长期劳作而长满茧子的大手,她的真实年龄应该比王妃小,可王妃保养得像个妙龄少女,她却完全是个提前衰老的妇人。
王妃看了一眼窗外的板车,见上面空荡荡的,遂问:“今天怎么没带你女儿出来?”
农妇微微一愣,显然没料到王妃会注意到她有个女儿,半晌,直到女主人清了清嗓子,她才回过神来说道:“她午睡还没醒,今儿睡得晚了些。”
“一个人在家?”
“不是,呃……是!不过,有大黄守着。”农妇战战兢兢地说。
王妃细问之下才知,大黄是条土狗,平时农妇不在家,便让它守着女儿。
一想到小樱的宠物是只价值千金的雪貂,而那个小女孩儿的宠物却是条一文不值的土狗,王妃心中莫名地掠过一丝感慨。
王妃买下了她所有莲蓬,还多赏了些银子。
农妇高高兴兴地去了。
这之后,女主人端上饭菜,但整个过程,所有人包括女主人在内,全都注意到王妃的情绪不如昨天那么高涨。
夜里,王妃做了一个长长的梦。
她梦见自己回到了三年前,那时,王府樱花开得旺盛,玄小樱迈着小胖腿儿,在樱花树上爬来爬去,她自然是爬不动的,都是她托着她。
“瓜、瓜、瓜……”玄小樱口水横流地说。
正在长牙的玄小樱,总该流口水。
她笑了笑,纠正女儿道:“不是瓜,是花。”
“瓜。”
“花——”
“瓜——”
“花。”
玄小樱不理她了,推开她的手,扑进了碧清的怀里。
玄小樱吃得多、长得胖,这么一扑,险些把碧清给扑倒在地上。
她笑着拍了拍玄小樱的屁股:“不许调皮!摔着了怎么办?”
玄小樱撅嘴儿,一连不乐意,继续爬,还爬到树顶上。
虽说樱花树不高,但玄小樱只是一个两岁的孩子呀!
她吓坏了,对玄小樱道:“小樱,别再爬了!”
玄小樱继续爬。
她伸出去,想去抱她,谁料,玄小樱趴着的枝桠倏然一声断了!
玄小樱直愣愣地摔了下来,当场摔断了腿……
“小樱——”
王妃猛地从睡梦中惊醒,那种看到女儿受伤的画面,针扎一般,刺得她浑身冒冷汗!
听到动静的碧清,披着衣裳走了进来,沙哑着嗓子道:“王妃,怎么了?”
王妃一把抓住的手,又惊惧又难过地说道:“我……我梦见小樱……爬树……然后摔断腿了……”
碧清一愣,小樱小姐不爬树的呀,很快,她反应过来,王妃口中的小樱是指已经走丢的玄小樱。玄小樱的确挺爱爬树的,也摔下过,但都没什么事,一直健健康康的。
“王妃,那只是个梦罢了,您别太难过了。”她软语说道。
王妃却非但没觉着安慰,反而越发忐忑了起来:“会不会……小樱走丢以后……真的摔伤了?”
摔伤还是好的,只怕……已经早不在人世了……
碧清心中这样想,嘴上却笑着说道:“您是白天听故事挺多了吧?是不是挺同情那个卖莲蓬的农妇,就做了这样一个梦?书上不都说了吗?日有所思夜有所梦,您啦,真真儿是多心了。小姐怎么可能摔伤呢?小姐一定是被一个富庶的人家收养了,跟香梨小姐在咱们这儿一样,过着千疼万宠的日子,等到哪天时机成熟了,您与小姐,一定能够母女团聚的!”
时机成熟的那天,那会是哪一天?只怕自己这辈子,都等不到那一天。
油灯如豆的房内,一张小木床、一张裂了一半的饭桌、两个掉了漆的木凳、一个半旧的以布做盖子的箱子,是这间卧房所有的摆设。
小莲坐在凳子上,一小口一小口啃着农妇从集市买回来的鸡腿,这种美味,在记忆中,已经很久没吃过了。
“鸡腿和红烧肉,哪个更好吃?”农妇宠溺地问。
小莲晃了晃手中的鸡腿。
农妇眼底的笑意更深:“那娘明天再给你买,今天的贵人赏了娘好多钱,娘明天带你去赶集,给你买两个卤鸡腿!大大个儿的!然后,再找大夫给你瞧瞧。大夫说,你还小,能治好的。”
小莲点头。
农妇摸了摸女儿的脑袋,拿起筷子,吃起了碗里的白米饭。
小莲扫了一眼她只拿一点卤汁浇过的白米饭,将啃了几口的鸡腿送到她嘴边,示意她也吃。
农妇笑着摇摇头:“娘不爱吃鸡腿,你吃。”
小莲垂下眸子,细细吃了起来。
她的吃相很好看,不论多饿多馋,从不狼吞虎咽,大概骨子里,就有一种与生俱来的优雅。
小莲把鸡腿啃完了,不过啃得不是很干净,明显留了小半边肉片。
农妇明白这是女儿特地给她留的,看着女儿安安静静躺在床上不哭也不闹的样子,农妇的眼圈微微有些湿润,真是个懂事的孩子,可惜跟了她这种没出息的娘亲。
王妃自从做了那个噩梦后,便再也无法入睡了,也不想人跟着,便一个人在山庄里走了起来。
月光很白,星光很亮,却没有一丝能够照进她心里,最幽暗的地方。
她不是第一次梦到玄小樱了,但却没有哪一次,像今晚那般,让她感到难受。难受的不是梦里的内容,而是一种……连她自己都说不清道不明的牵扯,就好像,有什么东西,在附近,扯着她的心一样。
等她回过神来时,发现自己站在了女主人提过的小荷塘。
然后,她想起了每天在荷塘里摘莲蓬的农妇,夏天有莲蓬摘,冬天有莲藕挖,但是春天和秋天呢?她以什么为生?拿什么养活她那个瘦弱的、瘸了一条腿的女儿?
想到那个小女孩儿,她脑海中仅存了一个不太真切的背影,可每每想起这个背影,她都会有种揪心的难受。
她的恻隐之心,什么时候变得这么严重了呢?
不知不觉间,她来到了农家菜馆前。
女主人与她丈夫已经熟睡了,但看门的土狗识别到了她的到来,开始拼命地狂吠。
“叫什么叫?再叫老娘宰了你!”
“汪汪汪!汪汪汪!”
女主人不耐烦地披了件衣裳,“谁呀?大半夜的不是遭了贼吧?老娘告诉你啊,别偷老娘的东西!否则,老娘——”
她的声音,在推开门,看到王妃的面容时戛然而止,而后,迅速换上了笑容,“哎哟,您、您怎么来了?是肚子饿了吗?”
王妃点了点头:“好像……是有些饿了。”
谁天没亮就跑到她门口与她说饿,她得拿叉子把人叉出去,但对方是王妃,她欢天喜地地把人迎进来了:“您稍等,草民这就给您做!您想吃什么?面?粥?还是饭?”
“我想吃……”王妃顿了顿,“有莲蓬没?”
“啊?”女主人愣住,瞧了瞧渐渐明朗的天色道,“快、快有了,您等着啊!”
女主人叫醒了在她家中寄宿的外甥女儿,让对方去农妇家中,买些莲蓬来,又对王妃道:“……您先到里屋歇会儿,好了,草民叫您!”
王妃依言去了。
她打了个盹儿。
醒来时,天色已经大亮,女主人在厨房忙活,之前见她在睡,没敢叫她,她自己慢悠悠地走了出去。
金色阳光迎面打来,刺得她微微眯了眯眼,随后,她余光一扫,瞥见了一个板车,和班车上戴着斗笠的小女孩儿。
这一次,她看到的是小女儿的侧影,真是瘦得可以,小樱一直特别控制饮食,却都比她长得高、长得胖,她真的五岁快六岁了吗?怎么看上去,也就才四岁出头的样子?
她忽然很想走过去,看看小女孩儿究竟长什么样。
吧嗒!
小女孩儿手里的玩具掉在了地上,小女孩儿躬身,要去捡。
她的心脏猛地一抽,这么高的板车,摔下来怎么办?
她抬起脚,就要去帮她捡。
却突然,一道青灰色身影先她一步,来到板车前,将那个玩具板子拾起,递给了小女孩儿:“当心些,掉了就掉了,别自己捡,娘在里头,你说话,娘听得见。”
王妃的心底微微泛起一阵失落,失落没帮她捡东西,还是失落没看清她长什么样,不得而知。
“这是大婶子家里刚炸的花生米,可好吃了。”农妇从兜里,抓了一把花生出来,“你大婶子说,喜欢吃,她那儿还有。”
她等王妃的空档,帮女主人杀了几条鱼,女主人感激她,给了些小菜。
王妃没了呆下去的心情,踅步回了大堂。
突然,身后传来小女孩儿宛若天籁的声音:“娘。”
这声,异常熟悉。
王妃猛地回过头,看向了那个正缓缓摘下斗笠的孩子。
------题外话------
小方方生病了,这三天一直带她跑医院,连续两个晚上耗在急诊室,凌晨五点到家,然后才能开始码字,更新时间就比之前晚了一个小时,等过完这一阵,再慢慢调过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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