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马援甚感困惑,他好像没做什么,怎么把对方给吓成那样?难不成,对方是不想自己一脸疤痕的模样被看到?有些人自尊心强,无法坦然面对自己的缺陷,他倒也不是没见过,以前隔壁老王是个瘸子,也总躲着不见人呢。但是刚刚那个年轻人看他的眼神,又不像单纯的无地自容,隐约透着一股熟悉,仿佛认识他似的。
不过,这怎么可能呢?这是南疆,不是西凉,他才没南疆的熟人,除了皇甫珊。
马援想不通,索性不想了,一门心思地烧起了水来。
须臾,厨子回来了,手里惦着一串铜板,不用说也知道,又去赌博了。山寨建在荒野之中,不像市井拥有花样繁多的娱乐活动,他们闲暇时,常以赌博或饮酒来打发时间。厨子一脸笑意,应该是赢了。
果然,厨子收好钱,拉开碗柜,切了一片卤好的五花肉塞进嘴里,喜滋滋地道:“秀才,我今儿赢了点彩头,过几天去采买,要不要给你带些什么?”
马援意识到对方认错人了,忙说道:“大哥,是我。”
厨子切第二片五花肉的手顿在了半空,朝灶台那儿定睛一看,道:“哟,是你呀!怎么你在烧水?秀才呢?”
“你说刚刚那个脸上有疤的人?他出去了。”
“嗯,就是他!”厨子又吃了一片五花肉,胃口大开,索性把一大块全都切了,又剁了蒜子与葱、姜,淋了些香油、酱油、陈醋一凉拌,端到马援跟前道,“尝尝!我早上卤的,新鲜着呢!晚上要不是你烧烤,就得吃这个!”
马援没多少胃口,但还是吃了一块,然后,终于理解为何他这种蹩脚的厨艺会受到所有人的青睐了。
厨子吃得挺欢,他胖,食量比常人大,所以这会子大家都还饱着他却已经饿了,他吃得口水横流,还不忘记嘀咕:“死秀才,不知死哪儿去了!别指望我给他留!”
马援想到年轻男人的眼神,心里滋生了一种想要了解他的冲动,问道:“为什么叫他秀才?”
“因为他是山寨里唯一识字的!”厨子又啃了好几块肉,打了个饱嗝,继续吃。
“他既然识字,怎么还做了土……”想说土匪,顿了顿,马援改口道,“山寨的兄弟。”
“他敢不做?老子当初不是白捡他回来的!他半条命都没了,老子治他,花了多少钱啊!”厨子唾沫横飞地说。
原来是被迫的,也是个可怜人,马援暗暗感慨,又问:“你在哪里捡到他的?”
厨子道:“临淄和浚县交界的那个山坡,他好像正被两个西凉的官兵追赶,我杀了官兵,把他救回来了。”
是捉回来才对吧?马援嘴角抽了抽:“他为什么被官兵追赶?他是哪国人?”
“好像是西凉人,想逃到南疆,被官兵发现了,官兵想捉他回去,幸亏遇上我啊。”厨子吃着,说得眉飞色舞。
“什么时候的事?”
“去年吧,年底的样子?十一月还是十二月,我不记得了,反正挺冷的。”
那时候,他正驻守临淄,按理说,他上任期间逃了一个西凉人,应该好生追究的,但形势比人强,他自身难保,还是别节外生枝了。
烧完水,马援又帮厨子把厨房整理了一遍,厨子高兴坏了,送了马援一点从别的商队打劫来的奶酒。奶酒是北域特产,西凉都甚少有卖的,更何况南疆。这些山匪,运气简直不要太好。
马援拿着奶酒回了柴房,浚县温差大,白日如盛夏,早晚如深秋,异常清冷。他们的行礼早在被掳来的路上丢了大半,没被子盖,只一床不算厚的毯子。马援将奶酒分了一些给皇甫珊和小男孩儿,剩余的,全都喂了容卿。
容卿很虚弱,靠在他怀里,他几乎听不到容卿的呼吸,他心里一阵抽痛,这个时候,他突然有些后悔把容卿带出皇宫了,如果容卿留在那边,一定不愁吃不愁穿,也不愁被人追杀。但很快,他又觉得自己的想法很幼稚。容卿是他儿子,是马家的嫡长子,他怎么能不带容卿回家?
皇甫珊怔怔地看着将容卿紧搂在怀里的马援,道:“袁术,你真的对容卿很好耶。”
马援的眼神闪了闪:“可能是……他总让我想起自己的儿子吧?”
皇甫珊哦了一声,没往心里去了:“我们还要在这里待多久?”
马援凝视着地面,眸光幽暗地说道:“不会很久。”
“那就好,我讨厌这里!”皇甫珊说着,打了个呵欠。先前觉着冷,倒是不困,眼下喝了奶酒一暖和,瞬间开始眼皮子打架。小男孩儿已经挨着容卿睡下了,她在小男孩儿的另一侧躺下。马援给他们三个盖好薄毯,又在屋子里点了一堆小篝火,静静地守起了夜。等三个孩子全都睡着,他才终于解开衣衫,露出了红肿溃烂的伤口。
不远处的山坡上,从厨房逃走的疤痕男子拿着一幅画,他左手除拇指外的四根手指全都放在嘴边,他静静地咬着指甲。这是他开始逃亡生涯后才产生的怪癖,每每焦虑时,他都会这样。画上画着三个人,中年男子、年轻女子、年轻男子,画的下方写着悬赏一万两黄金。
他将眸光从画上移开,望向柴房中对着火光检查伤口的中年男子,眼底水光闪耀。随后,他又望向陷入昏睡的年轻男子,眸子里涌上一层极强的憎恶,他倏然起身,捏紧画像迈向了山寨大门。
守门的土匪看见是他,吆喝了一声:“秀才,这么晚了,还要下山啊?”
“嗯。”他淡淡应了声。
土匪吹了声口哨:“他们几个去红坊了,你是不是也要去啊?好小子,平日里看着是个老实的,关键时刻,该占的便宜一点都不少占啊!去吧去吧,记得明天给我带一笼灌汤包回来!”
“知道了。”他眸光冰冷地朝外走去。
突然,柴房传来低低的咳嗽声。
他的脚步一下子顿住了。
土匪挠了挠头:“诶我说?你到底下不下山啊?不下我可关门啦!”
他没回答土匪的话,面容开始扭曲抽搐,似在心里做着什么艰难的抉择,越发显得他脸上的疤痕狰狞而恐怖。半晌后,他把画像往火盆了一扔,回往了寨内。
土匪皱眉:“莫名其妙!耍老子玩儿啊?”
“咳咳!咳咳咳……”马援捂住嘴,尽量将咳嗽声降到最低,容卿睡眠浅,哪怕昏昏沉沉的,一点动静也仍能让他不舒服。待到这一阵咳嗽过去,马援抽出匕首,放在火上烤了烤,咬住一根木棍,将伤口上腐烂的肉割了下来。他疼得浑身发抖、冷汗直冒,但这还不是最疼的。为防止它再度感染,必须对伤口进行一些处理。可惜他们的药掉在猎户家了,他只能采取火烧的方式。他取了一根烧成炭的木头,灭了火星子,对准伤口就要烫下去。
咚!
不知什么东西砸中了门板。
马援眉头一皱,放下火把,拿起匕首,警惕地走到了门后。
先是侧耳听了听,没听到动静,才狐疑地拉开门,不见人影,倒是在地上发现了一个药瓶。他拾起一闻,正是金创药。
他四下看了看,奇怪,谁这么好心,会给他送药?还不留名?
……
典雅精致的房间,暖香袅袅,柔软的铺着丝绒的大床轻轻地晃动着,不时有难耐的声音溢出。
月辉如梭,悄然地爬过,悄然地流走。
终于,床上的人儿停止了动静。
“呼!”
宁玥像从水里捞出来似的,大口大口地喘着气,身上不剩一处干燥的地方。
她趴在玄胤身下,双手抱住枕头,余韵还没散去,她仍在微微地颤抖。
玄胤宠溺的亲了亲她光洁的美背,舌尖卷走她汗珠。
宁玥舒适地勾起了唇角,很快,又被他弄得发痒,扭了扭身子道:“玄胤,别闹。”
玄胤改为轻轻地抚摸,顺着她脊背,来回流连:“这样呢?”
“很好。”宁玥享受地闭上了眼睛。
玄胤帮她按着酸痛的身子,咬着她耳朵道:“最近兴致不错,是不是喜欢爷喜欢得不得了了?”
最近的兴致何止不错?简直可以用欲求不满来形容了,但宁玥想起司空流的话,再看看他嘚瑟得恨不得翘到天上的小尾巴,不忍告诉他真相,是蛊毒发作了。
当然,如果一直这么恩爱下去,她不介意发作的。
宁玥转过身,抱住他脖子,深深地凝视着他,小麦色肌肤上,遍布着薄薄的汗珠,五官深邃如刀刻过一般,无一处不透着完美,眸光潋滟而深邃,带着强大的吸力,仿佛要把人的魂魄给吸进去。
宁玥忍不住亲了亲他眼睛,道:“是啊,喜欢你喜欢得不得了,想天天霸着你,不让你出去,也不让别人看见你,把你囚禁起来,做禁脔。”
玄胤情不自禁地笑了,笑得身子都在颤抖。
宁玥睁大眸子,一脸认真地道:“笑什么?我说的真的。”
玄胤微微敛了笑意,捏着精致的鼻尖,道:“最近这张小嘴儿真是越发甜得不行,哄人能把人哄到天上。”低头,亲了亲她唇瓣,“不过,爷可不是那么好囚禁的,什么锁,锁得住爷?”
宁玥微微一笑:“那要是,我也做你的禁脔呢?”
玄胤眉梢一跳,又听得她天马行空地说道:“有一天,我们什么都不用管的时候,就找个地方隐居起来,做彼此的禁脔。”
他的玥玥,讲起情话来都透着一股子变态,不过,他喜欢。
玄胤搂紧她腰身,将她与自己紧紧贴着:“好,做彼此的禁脔。”
宁玥甜甜地笑了。
若是问她,为何会蹦出这么变态的想法,她其实也说不出个所以然。大概是司空成的窥视把她恶心到了,她会想,如果哪天,他也被一个女人这么窥视,她一定会气得挖了对方眼珠子。
“玄胤。”她低低地唤了他名字。
“嗯?”玄胤压在她身上,头埋在她颈窝,呼吸着她诱人的发香与体香。
“没什么,就叫你一声。”宁玥慵懒地说。
玄胤听出了她的困意,看她耷拉着眼皮子快要睁不开了,不由地轻轻一笑,不都说男人事后睡得快么?怎么每次都是他精神抖擞,她却昏昏欲睡?他宠溺地摸了摸她鬓角:“睡吧。”
“嗯,睡……”
后面的字没说完,宁玥便沉沉地进入了梦乡。
……
云州一役暂时告一段落,朝廷很快出台了对苏沐的惩罚,他被皇甫珊要挟,对玄家军发动攻击的事儿被一笔带过,皇帝罚了他一年俸禄,命他戴罪立功,发兵辽城,务必在一个月内夺回城池。
玄胤听罢,冷笑三声没说话,淡淡地去了军营。
日子照常过着,南部的战火没烧到京城,京城依旧繁华络绎,只是突然多了好些难民,令那些权贵很是嫌弃了一阵子。怪他们臭烘烘的身子占据了干净整洁的道路,怪他们脏兮兮的爪子盗走了他们的金箔和财物。官府出面干预,将难民迁到附近的县城,京城再一次地恢复了往常的干净与祥和。
对于这种治标不治本的举动,宁玥无权发表意见,毕竟,这天下不是她的,她还犯不着咸吃萝卜淡操心。说不定她操心的多了,反而会引起皇帝的不满,认为他们玄家在民间收买人心。
这一日,玄胤去了军营,宁玥如往常那般去了回春堂,一进门便听到他们说定县的难民如何如何,许多权贵都跑到那边施粥赠衣,司空家也去了。
提到司空家,宁玥突然想起三天前被关进大牢的司空静。
司空静被魏捕快游街到京兆府,颜面尽失。司空家主气得半死,直把司空成揍了一顿,怪罪他没看好妹妹,连妹妹偷人东西都不知道和阻止。随后,司空家主找到京兆府,想私了了这件事,偏如今的京兆尹不在,暂代京兆尹一职的赫赫有名的青天大人郭况。郭况油盐不进,让司空家主吃尽了苦头。无奈之下,司空家主又跑到行宫找司空朔。
“静儿怎么说也是你妹妹,你快让人把她救出来吧!大牢不是一个女儿家待的地方啊!再待下去,她这辈子都毁了!”
试问,谁家愿意娶个吃过牢饭的媳妇儿?哪怕对方身世显赫,但倘若人品低贱,生生得祸害三代香火。
司空家主苦口婆心地说,哪知司空朔就是不松口。
“你教女无方关本座何事?本座凭什么把她救出来?是凭她打着本座的名号招摇撞骗,还是凭她偷了东西丢人现眼?她该长些记性了,家主大人。”
一句家主大人把司空家主噎得险些呛死:“我……我……我我我……我好歹是你父亲!你怎么如此与我说话?还一口一个本座,拿我当什么?”
司空朔冷笑:“好歹你是我父亲,所以你在本座的地盘大呼小叫了本座还没要你的命。”
司空家主灰溜溜地走掉了。
郭况与司空朔都走不通关系,司空静只能老老实实地待在牢里,但司空静并不是一个会俯首认罪的人。她做了天大的坏事,哪怕被人抓住把柄也绝不会松口承认。不论郭况如何审问她,她都死咬着说自己没偷。还说,那些耳环、胭脂与雪花膏,不知是谁放进去的,说不定是哪个小偷偷了东西,怕被发现,就悄悄地放在她身上了。
郭况简直被她睁眼说瞎话的本事气笑了。
见过无耻的,却没见过这么无耻的,幸亏这不是自己女儿,否则,他得打断她的腿。
郭况命人将她关了起来。
下午,郭况去了刑部。
他前脚刚走,后脚,宁玥便来了。
魏捕快正在清扫大堂,见来人是她,眼睛一亮,迎了上去:“什么风儿把郡王妃给吹来了?”
宁玥微微一笑道:“来看看魏大哥行不行?”
“行!当然行!随时欢迎啊!哈哈!”魏捕快笑得爽朗,把扫帚一丢,对她说道,“是找郭大人吗?他刚去刑部了,今天不会再过来,有事找他的话最好去他家里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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