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百四十三章·“雨中绵羊（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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所有的追债者都被赶跑后，诺尔合上窗户，挡住窗外的暴雨。</p>

“谢谢你，年轻人。”老奶奶哆哆嗦嗦地说。</p>

“不必。”诺尔说。</p>

“我真是想得太少了。”老奶奶攥着诺尔的手，全身都在发抖：“我怎么会以为有钱就好了，我怎么会以为这病是能治的？我想了很久我该怎么办，现在我终于明白了，我就不该出生，没有我，我儿子，我孙女，也不会生下来就活受罪。”</p>

“不要这样想。”诺尔的手紧了紧。</p>

老奶奶的半边身子已经被雨淋湿，湿漉漉地悬挂在她的身上，竟显得有些沉重。诺尔帮她拧干时，看到了她手臂上紫黑色的痕迹，从毛孔中长出的触须，像是绵羊的毛。</p>

一时间，诺尔眨了眨眼——他是看到了一只黑色的绵羊吗？</p>

他加重了手上的力气，水珠顺着他的十指落在地面。</p>

人类不会怕雨，因为人类的身形高大，四肢孔武有力，能无视水滴。但绵羊不一样，它们只要稍微碰水，就容易栽倒淹死。对于人类而言轻薄的雨水，对于它们而言就是灭顶之灾。</p>

诺尔抬头，他看到老旧的缝纫机旁边，挂着一张极有年代感的日历。旁边是一张全家福，是一对老爷爷老奶奶和一家三口，他们脸上的红润、手上的糖葫芦，都足以能看出他们的幸福。</p>

……然而这场大雨之下，谁都不在乎绵羊。</p>

撑着伞的人类来来去去，谁会看到角落里栽倒的绵羊？</p>

除了宰羊的屠夫。</p>

绵羊的皮毛是他们最保暖的衣服，绵羊的肉是他们最可口的食粮，绵羊的血是他们手中摇晃的红酒。</p>

雷霆响彻，黑黑白白的色彩在地面上隐没，绵羊四肢弯曲跪伏在地，围着篝火，低垂羊角，缄默无声。</p>

……</p>

“第一梦巡家！您现在身份贵重，请注意言辞，不要说一些会牵扯到自己前途的无稽之谈。”说话者是来自乔塞大公国的伯爵维华德女士。</p>

影只是摇摇头：“我是在给你们最后的机会，不要逼我公开议员名单。一天之内，告知我明确的进度和计划内容，否则大家都不好看。”</p>

人们面色凝重，如果不是直播平台由神灵管理，他们早就把这场直播掐断。如今影的声音已经如同自由的白鸽，飞遍了千家万户，很难再遮掩。</p>

一时间，各国的外交官们交头接耳，隐秘的讯息通过互联网传播，载入各大秘密平台。</p>

“第一梦巡家，您觉得自己很正义吗？您觉得人类历史会因为您一个人改变吗？”这时，不知何处传来一道不和谐的声音。</p>

人们循声望去，是一位来自和平鸽世界报刊的记者。记者看到这么多人看他，有些怯场，却仍直着脖子和影对视。</p>

影微微一笑。</p>

“虽然不知道这里的历史，但据我所知的历史——人类花了三百万年从石器时代进入青铜时代，又花了三千年的时光从青铜时代进入了铁器时代。而从工业革命进入现代只用了两百多年。”</p>

“人类跨越时代所需的时间，在飞快地缩减。”</p>

“而如今，神灵的存在，又意味着人类随时可以飞速跨进一个新时代。变革本就极为迅速，它可能仅仅因为一根引线、一面棱镜、一门电磁学、一个人。”</p>

“既然如此——”</p>

影微微昂起脖子，掠过如同星辰般的席位，掠过会场外树杈与房檐上的人们，他的手指敲打着桌面，眼眸眯起，仿佛透过屏幕、透过广播、透过视觉与听觉的界限，向生活在这世上的上亿人类高声宣告：</p>

“那——从今日起，这时代由我一人改变，有何不可？”</p>

他眉飞色舞，嘴角含笑。不像在对整个世界说出危险之语，更像是在酒馆高唱自由的吟游诗人。</p>

一时间。</p>

场馆变得极为安静。</p>

人们望着台上的青年，他们无法相信，一个刚成年的年轻人，居然敢在全世界眼皮下说出这种话。</p>

神灵可还在俯瞰着整个世间。这种话是在挑衅神灵，挑衅由祂青睐的联合政府，挑衅祂钦点的每一位官员。</p>

路梦、日暮生、塞西莉亚等玩家坐在人群中。他们本来是过来凑热闹的，可他们万万没想到，第一梦巡家的见面会，竟然会突然发展到这地步。</p>

路梦突然明白了。</p>

——苏明安从来不做没用的事。</p>

娱乐粉丝的见面会？他不感兴趣。</p>

和人们友善地聊聊天，做做表面功夫？他更不感兴趣。</p>

他这一来，就要搞出惊天动地之举，上来就把桌子给掀了，连椅子都给你踹翻了，谁都别想腆着脸露出笑容。</p>

“苏明安……”路梦眼睛闪着光。</p>

“他真敢啊。这里可不是像第九世界那样的一言堂啊……”塞西莉亚张着小嘴。</p>

空气仿佛凝滞了，似乎有不可言说的东西在人们呼吸的每一口空气里游荡。</p>

他们看不见遥远的磅礴大雨，也看不见雨中的绵羊。但那大雨仿佛穿透了会场洒在了他们身上，一时间剥夺了他们的全部感官。</p>

雨一直下。</p>

“滴滴。”</p>

都市守护部最隐秘的地下室里，苏明安使用阿独，终于成功入侵了互联网。</p>

显示屏的光映照在苏明安苍白的脸上，他的视线在白底黑字间不断梭巡。</p>

“找到了，安酱。”阿独惊讶地说：“这……放出去足以震动世间。”</p>

苏明安翻阅着各国的联络记录和资料。</p>

——果然，“方舟计划”只是表面上的伪装，是为了遮掩某个更深层的目的。</p>

疾病的进化性与传染力，是人类无法掌控的。在秋水让他签字的时候，苏明安就隐约感觉到了不对劲，他觉察到，推迟特效药这一举动，应该没有表面上那么简单。</p>

各国的真实目的，除了稳定财阀经济之外，主要是为了一个恐怖的计划。</p>

其名——</p>

苏明安揉了揉青灰的黑眼圈，盯着屏幕上的字，一字一字地念着——</p>

“新，生，计，划。”</p>

……</p>

“——我曾以为是盲信者衬托了清醒者。”</p>

阿圣特王国。</p>

作为联合政府四大支柱之一的阿圣特王国，综合国力世界排名第四，具有悠久的历史，王族传承代代不绝。</p>

华丽的琉璃顶下，白朗蒂女王赤足走过红毯，拿起瓷杯，轻饮一口红茶。</p>

她望着墙上由金箔点缀的电视机，望着屏幕里的黑发青年，笑道：“你真是勇敢啊。今夜遗迹见，可爱的橘猫。”</p>

……</p>

“——我曾以为是小人衬托了伟人。”</p>

乔塞大公国。</p>

作为联合政府四大支柱之一的乔塞大公国，综合国力世界排名第三。全民皆兵，拥有世界上最大的核武器库。</p>

通体白色的建筑屹立于雪白的高山上，象征着强权、能力与智慧，震慑着国土上的所有人。</p>

金发的青年嘴角带着嘲讽的笑，坐在长椅上看直播。他按了按耳麦，对电话另一头说道：</p>

“第一梦巡家还真是有点胆色。既然如此，那便放开一批限制，让他能够查到一些信息吧。”</p>